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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海碧敛夕光，馀照在高柳。
劳人对山川，何得几携手。
曩别记此树，落叶满饮酒。
今来道饥寒，凉重绿影厚。
营营暂相值，似昔梦不久。
忽来张公子，亦昔梦所有。
我瘦见面稀，致尔惊咤口。
安知我妻孥，习处互忘丑。
自从去年饥，卧病心血欧。
家食减药钱，钱亦仗朋友。
荆妻商药价，临炊歉升斗。
忍使两稚子，半饱号阿母。
测其爱我意，不辨孰先后。
已恐如渊明，乞食强自守。
琐琐为君语，若厉得无咎。
即得去床褥，稍可事奔走。
日入风吹波，青灯共虚牖。
有愧两故人，事业恐易朽。
出城海光阔，月照海上山。
仰天散烦吁，登舟向南还。
平田吹萧萧，琐碎金波澜。
曲折下江浒，景物点秋寒。
回视烟城深，人气万瓦干。
南窗昨夜梦，今在风蘋间。
微名集好恶，应接无乐颜。
明镜置冷壁，行坐何由安。
长夜千古入，孰使予不闲。
丈夫本忠信，动欲示胆肝。
疑厌常人情，寄托志士难。
疾愤谢虚誉，往事一掩关。
鹪鹩知畏人，而独恋饮餐。
挠我高尚志，转令智力殚。
焉能死沟壑，身名后人叹。
求世长抱怍，归里聊为欢。
庶几非齐人，蔬饭中情宽。
归风美挂席，入门更欲残。
秋机轧馀火，屋角落月圆。
离情见面苦，软语愁相看。
辞家出门去，出门还闭门。
寂寞马蹄里，起卧羊城根。
瓦鼠斗我顶，时堕我脚跟。
暑气至半夜，尚似洪垆温。
梦化万里风，去冷热者魂。
周侯南州住，屋庐若穷村。
休官寡趋谒，始知静者尊。
置酒接深语，两儿恭听论。
开书就杯侧，琐碎穷我言。
诗家重理律，要在空篱藩。
骏马不违地，而使烟蹄翻。
钧天本神乐，亦勿宫商浑。
余惟不羁束，坐令去日繁。
走马半天下，途穷返方辕。
山海送日月，风俗同寒暄。
忽忽成愚贱，愧子青霞轩。
遂于朝夕内，看尔声名鶱。
落落悲此人，身世容乾坤。
达磉名山庄⑴，石泉洒古翠。
行人俯云峺，千丈不到地。
云水两冲撞，争上为雨气。
盘盘赴山居，楼阁冠形势。
丛篁攒如峰，阴萝下为盖。
松枝直干石，乃复怒而避。
诸奇竞成易，众响互相碍。
孤亭敛暇物，宁心体变态。
昔此依母舅，杖几熟陪侍。
胜怀已飞腾，始十有六岁。
伐竹两峰抗，名堂八分字（予时为双峰草堂于屋后。）。
屋后一径直，天末万象至。
城中十馀夫，百里致书笥。
怅矣书被灾，山翁亦仙逝。
药山松柏风，年深作哀吹（母舅葬药山之麓。）。
兹堂不十稔，楹槛就芜废。
而翁所登顿，烟霄坐谈艺。
葺补不以我，庶缵往者志。
白麑定有子，老鹤未损翅。
魂梦十七载，宿宿入往事。
山川数千里，梦远恐失坠。
倘来万山楼，经过我亡妹。
孤坟山路旁，为我一吊祭。
我甥尔族子，无使坐颠沛。
我今坐拘束，今昔有难易。
死为不及诀，生为远抛置。
呜呼我陷缺，终身负情义。
或能复重来，堂下理荒秽。
亦为修其坟，畚泥杂洏涕。
⑴ 达磉，猺言大石也。两山之间，大石横截，中有流水，故以名。
罗浮欲雨天突兀，暮云晚山辨不得。
不知一夜云化水，洗出东南半天碧。
二樵山父黄葛衣，踏晓独开山上扉。
梦然冥海万里黑，中有沧凉红百围。
赤明道士亦好奇，独爱此景请画之。
画之别我向南去，衡岳洞庭行挈随。
此人今已云水杳，此景恐为人世知。
我亦出山忘誓辞，画亦彷佛不可追。
可怜牛马走尘土，更复身心伤别离。
何郎昔访我，对我终日坐。
归去橘柚乡，别我一载长。
秋风几日吹绿草，尽捲江声入怀抱。
心尚波涛定后惊，身向朋侪最先老。
荣名愿及饥时贵，绝技原非死前宝。
昔寄画一纸，画山不画水（见前诗。）。
今乃更一端，画水不画山。
要令碧海汹涌日，破尔粉壁青苔间。
于陵先生梦葵食，梦亦伤廉心不安。
何如对此饱亦得，不饱可质饱可还。
苦心作诗乃无益，君不见杜陵野老不得食。
君从邕州来，田多土人少。
伤心年倍丰，千里鬼不饱。
前年旱死种，今年尽苏槁。
中有同室魂，田头哭秋早。
生为不及新，死为不能保。
野兕饫不食，蹂蹴任颠倒。
君去受饥饿，生还迫垂老。
秋风江声窄，涸石长牙爪。
尊严蛟龙宅，叫啸豺狼道。
三年炙暵日，磊若铁顽矫。
砺确滩势大，陵轹客胆小。
不归身幸存，归矣命草草。
忍使百年人，疾付一过鸟。
下来生涯宽，回首死境了。
梦中犹哀猿，魂冷江水晓。
寄书问穷村，寒拥木棉袄。
七年江海思，心战波浪搅。
高歌晏入市，籴米笑此獠。
离衷积少壮，迂颜忘丑好。
自枉昔寄书，诗格破冥窅。
久别欣会合，变故怆怀抱。
孤庐寡时务，闻见转电扫。
兹往不可违，此士实俊造。
庶尽八拜礼，欣捧廿年稿。
北风凤皇冈，揭海洒木杪。
平时一烟艇，昂头出漂渺。
离忧弥牂牁，往共析堇蓼。
二樵先生坐抱膝，胸有好画无好笔。
箧中秃豪三万竿，已向人间散名物。
去年秋风病花里，今年花残未曾出。
严冬典裘佐药鼎，手指棘刺二百日。
日来病去呼洗砚，拟卖溪山养清骨。
穷居夙痼相如渴，干人私笑杨雄吃。
童子反能讥主人，报有其三缺其一。
海上青峰青欲飞，压我檐端绿漂拂。
江扉不掩海色寒，公然排闼来入室。
时序易过兴易尽，忍负湖山空突兀。
幸留一枝绝柔小，颇貌春螺上初月。
无憀修饰慰残懒，勿笑戆妄惟我发。
却惜往时空搦管，不曾黑纸已白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