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金剛峰寺禪念沙門遍照金剛弘法大師空海(774-835),俗姓佐伯,804年(貞元二十年)七月至中國。806年(元和元年)八月回日本,做此書,專論南朝至中唐,分天地東南西北六卷。又簡寫為《文筆眼心抄》。所引資料,除皎然《詩式》外均佚,因而有重要參考價值。
夫大仙利物,名教為基;君子濟時,文章是本也。故能空中塵中,開本有之字,龜上龍上,演自然之文。至如觀時變於三曜,察化成于九州,金玉笙簧,爛其文而撫黔首,鬱乎煥乎,燦其章以馭蒼生。然則一為名始,文則教源,以名教為宗,則文章為紀綱之要也。世間出世,誰能遺此乎!故經說阿毗跋致菩薩,必須先解文章。孔宣有言:“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邇之事父,遠之事君。”“人而不為《周南》、《邵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是知文章之義,大哉遠哉!
文以五音不奪、五彩得所立名,章因事理俱明、文義不昧樹號。因文詮名,唱名得義,名義已顯,以覺未悟。三教於是分鑣,五乘於是並轍。於焉釋經妙而難入,李篇玄而寡和,桑籍近而爭唱。游、夏得聞之日,屈、宋作賦之時,兩漢辭宗,三國文伯,體韻心傳,音律口授。沈侯、劉善之後,王、皎、崔、元之前,盛談四聲,爭吐病犯,黃卷溢篋,緗帙滿車。貧而樂道者,望絕訪寫;童而好學者,取決無由。
貧道幼就表舅,頗學藻麗,長入西秦,粗聽餘論。雖然志篤禪默,不屑此事。爰有一多後生,扣閑寂于文囿,撞詞華乎詩圃;音響難默,披卷函杖,即閱諸家格式等,勘彼同異,卷軸雖多,要樞則少,名異義同,繁穢尤甚。餘癖難療,即事刀筆,削其重複,存其單號,總有一十五種類:謂《聲譜》,《調聲》,《八種韻》,《四聲論》,《十七勢》,《十四例》,《六義》,《十體》,《八階》,《六志》,《二十九種對》,《文三十種病累》,《十種疾》,《論文意》,《論對屬》等是也。配卷軸於六合,懸不朽於兩曜,名曰《文鏡秘府論》。庶緇素好事之人,山野文會之士,不尋千里,蛇珠自得;不煩旁搜,雕龍可期。
諸家調四聲譜,具例如左:
平上去入配四方。
東方平聲(平怦病別)
南方上聲(常上尚杓)
西方去聲(祛《麥去》去刻)
北方入聲(壬衽任入)
凡四字一紐。或六字總歸一紐。(紐,《玉篇》:“女九切,結也,束也。”)
皇晃璜鑊禾禍和
滂旁傍薄婆潑糸皮
光廣光郭戈果過
荒恍恍霍和火華
上三字,下三字,紐屬中央一字,是故名為總歸一入。
四聲紐字,配為雙聲疊韻如後:
郎朗浪落黎禮麗捩
剛[口岡]鋼各笄亻開計結
羊養恙藥夷以異逸
鄉響向謔奚𥰥喹纈
良兩亮略離邐詈栗
張長悵著知倁智窒
凡四聲,豎讀為紐,橫讀為韻,亦當行下四字配上四字即為雙聲。若解此法,即解反音法。反音法有二種:一紐聲反音,二雙聲反音。一切反音有此法也。
綺琴良首書林
欽伎柳觴深廬
釋曰:豎讀二字互相反也,傍讀轉氣為雙聲,結角讀之為疊韻。曰綺琴、雲欽伎,互相反也,綺欽、琴伎兩雙聲,欽琴、綺伎二疊韻。上諧則氣類均調,下正則宮商韻切。持綱舉目,庶類同然。
崔氏曰:傍紐者:(已上三字無異本)。
風小月膾奇今精酉
表豐外厥琴羈酒盈
紐聲雙聲者:(已上五字無異本)。
土煙
天塢
右已前四字,縱讀為反語,橫讀是雙聲,錯讀為疊韻。何者?土煙、天塢是反語,天土、煙塢是雙聲,天煙、土塢是疊韻,乃一天字而得雙聲疊韻。略舉一隅而示,餘皆效此。
或曰:凡四十字詩,十字一管,即生其意。頭邊二十字,一管亦得。六十、七十、百字詩,二十字一管,即生其意。語不用合帖,須直道天真,宛媚為上。且須識一切題目義最要。立文多用其意,須令左穿右穴,不可拘檢。作語不得辛苦,須整理其道,格(格,意也。意高為之格高,意下為之下格。)律調其言,言無相妨,以字輕重清濁間之須穩。至如有輕重者,有輕中重,重中輕,當韻即見。且莊字全輕,霜字輕中重,瘡字重中輕,床字全重,如清字全輕,青字全濁。詩上句第二字重中輕,不與下句第二字同聲為一管。上去入聲一聲,上句平聲,下句上去入;上句上去入,下句平聲。以次平聲,以次又上去入;以次上去入,以次又平聲。如此輪回用之,直至於尾。兩頭管上去入相近,是詩律也。
皇甫冉詩曰:(五言)中司龍節貴,上客虎符新。地控吳襟帶,有光漢縉紳。泛舟應度臘,入境便行春。何處歌來暮,長江建鄴人。
又錢起《獻歲歸山》詩曰:(五言)欲知愚穀好,久別與春還。鶯暖初歸樹,雲晴卻戀山。石田耕種少,野客性情閑。求仲時應見,殘陽且掩關。
又五言絕句詩曰:胡風迎馬首,漢月送娥眉。久戍人將老,長征馬不肥。
又崔曙《試得明堂火珠》詩曰:正位開重屋,淩空出火珠,夜來雙月滿,曙後一星孤。天淨光難滅,雲生望欲無。終期聖明代,國寶在名都。
又陳閏《罷官後卻歸舊居》詩曰:不歸江畔久,舊業已凋殘。露草蟲絲濕,湖泥鳥跡幹。買山開客舍,選竹作魚竿。何必勞州縣,驅馳效一官。
張謂《題故人別業》詩曰:(五言)平子歸田處,園林接汝濆。落花開戶入,啼鳥隔窗聞。池淨流春水,山明斂霽雲。晝遊仍不厭,乘月夜尋君。
何遜《傷徐主簿》詩曰:(五言)世上逸群士,人間徹總賢。畢池論賞詫,蔣徑篤周施。 又曰:一旦辭東序,千秋送北邙;客簫雖有樂,鄰笛遂還傷。
又曰:提琴就阮籍,載酒覓揚雄;直荷行罩水,斜柳細牽風。
皇甫冉詩曰:閑看秋水心無染,高臥寒林手自栽。廬阜高僧留偈別,茅山道士寄書來。燕知社日辭巢去,菊為重陽冒雨開。殘薄何時稱獻納,臨歧終日自遲回。
又曰:(私雲:錢起之詩也。)自哂鄙夫多野性,貧居數畝半臨湍。溪雲帶雨來茅洞,山鵲將雛上藥欄。仙滿床閑不厭,陰符在篋老羞看。更憐童子宜春服,花裡尋師到杏壇。
元氏曰:聲有五聲,角徵宮商羽也。分于文字四聲,平上去入也。宮商為平聲,徵為上聲,羽為去聲,角為入聲。故沈隱侯論雲:“欲使宮徵相變,低昂舛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固知調聲之義,其為用大矣。
調聲之術,其例有三:一曰換頭,二曰護腰,三曰相承。
一,換頭者,若兢於《蓬州野望》詩曰:
飄搖宕渠域,曠望蜀門隈,水共三巴遠,山隨八陣開。橋形疑漢接,石勢似煙回。欲下他鄉淚,猿聲幾處催。
此篇第一句頭兩字平,次句頭兩字去上入;次句頭兩字去上入,次句頭兩字平;次句頭兩字又平,次句頭兩字去上入;次句頭兩字又去上入,次句頭兩字又平:如此輪轉,自初以終篇,名為雙換頭,是最善也。若不可得如此,則如篇首第二字是平,下句第二字是用去上入;次句第二字又用去上入,次句第二字又用平:如此輪轉終篇,唯換第二字,其第一字與下句第一字用平不妨,此亦名為換頭,然不及雙換。又不得句頭第一字是去上入,次句頭用去上入,則聲不調也。可不慎歟!
二,護腰者,腰,謂五字之中第三字也;護者,上句之腰不宜與下句之腰同聲。然同去上入則不可用,平聲無妨也。
庾信詩曰:誰言氣蓋代,晨起帳中歌。
“氣”是第三字,上句之腰也;“帳”亦第三字,是下句之腰:此為不調。宜護其腰,慎勿如此。
三,相承者,若上句五字之內,去上入字則多,而平聲極少者,則下句用三平承之。用三平之術,向上向下二途,其歸道一也。
三平向上承者,如謝康樂詩雲:溪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
上句唯有“溪”一字是平,四字是去上入,故下句之上用“雲霞收”三平承之,故曰上承也。
三平向下承者,如王中書詩曰:待君竟不至,秋雁雙雙飛。
上句唯有一字是平,四去上入,故下句末“雙雙飛”三平承之,故曰三平向下承也。
凡上一字為一句,下二字為一句,或上二字為一句,下一字為一句。(三言。)上二字為一句,下三字為一句。(五言。)上四字為一句,下二字為一句。(六言。)上四字為一句,下三字為一句。(七言。)
三言一平聲:驚七曜詔八神轉金蓋
二平聲:排閶闔度天津紛上馱
四言一平聲:寶運惟顯世康禮博有穆晬儀槐棘愷悌
二平聲:凝金曉陸紫玉山抽丹羽林發顧惟輕薄
三平聲:高邁堯風仁風遐闡皮卿未群
五言一平聲:九州不足步目擊道存者
二平聲:玄經滿狹室綠水湧春波雨數斜塍斷蒙縣闕莊子
永慚問津所詠歌殊未已百行鹹所該
三平聲:披書對明燭蘭生半上階無論更漏緩天命多羸仄
終缺九丹成水潢眾澮來洊雷揚遠聲
四平聲:儒道推桓榮非關心尚賢
六言二平聲:合國吹饗蠟賓沙頭白鶴自舞次宿密懸花亭將士來迎道側
日月馳邁不停仰瞻梓柚葉青八花沸躍神散
三平聲:客行感思無聊停車向路不乘奄忽縱橫無益洞口青松起風
憂從中發愴愴何不歸棲高觀不為時于所顧
四平聲:蒸丹暫來岩下柴門半掩恒雲濛濛霖雨氣凝況又流飄他方
南至滎陽停息何為貪生自謫身為灰土消爛
五平聲:蓬萊方丈相通人生幾何多憂風起塵興暝暝登高臨河顧西
七言二平聲:將軍一去出湖海信是薄命向誰陳井上雙桐未掩鳳
嫁得作賦彈琴聲寒雁一一渡遼水誰堪坐感篋裡扇
三平聲:相抱長眠不願起自有傾城蕩舟妾燕宮美女舊出名
複娉無雙獨立人二人拂鏡開朱幕都護府裡無相識
岱北雲氣晝昏昏自從將軍出細柳左掖深閨行且宜
聊看玉房素女術
四平聲:秋鴻千百相伴至曾舞纖腰入金穀妾用丹霞持作衣
燕山去塞三千里金門巧笑本如神洛城秋風依竹進
玉釵長袖共留賓唯見張女玄雲調河畔青青唯見草
前期歲寒保一雙
五平聲:高樓岧嶢連粉壁可憐春日桃花敷忖時俱來堪見迎
鴛鴦多情上織機雲歸沙幕偏能暗還嗟團扇匣中秋
深入遑遑偏易平將軍勒兵討遼川初言度燕征玄菟
六平聲:朝朝愁向猶思床桃花蓲蘛無極妍春山興雲盡如羅
凡詩有連韻,疊韻,轉韻,疊連韻,擲韻,重字韻,同音韻,交鎖韻。
一,連韻者,第五字與第十字同音,故曰連韻。如湘東王詩曰:ㄍ谷管新抽,淇園竹複修,作龍還葛水,為馬向並州。
此上第五字是“抽”,第十字是“修”,此為佳也。
二,疊韻者,詩曰:看河水漠瀝,望野草蒼黃;露停君子樹,霜宿女姓薑。
此為美矣。
三,轉韻者,詩曰:蘭生不當門,別是閒田草;夙被霜露欺,紅榮已先老。謬接瑤花枝,結根君王池;顧無馨香美,叨沐清風吹。餘芳若可佩,卒歲長相隨。
四,疊連韻者,第四、第五與第九、第十字同韻,故曰疊連韻。詩曰:羈客意盤桓,流淚下闌幹;雖對琴觴樂,煩情仍未歡。
此為麗也。
五,擲韻者,詩雲:不知羞,不敢留。但好去,莫相慮。孤客驚,百愁生。飯蔬簞食樂道,忘饑陋巷不疲。
此之謂也。
又曰:不知羞,不肯留。集麗城,夜啼聲。出長安,過上蘭。指揚都,越江湖。念邯鄲,忘朝餐。但好去,莫相慮。
六,重字韻者,詩雲:望野草青青,臨河水活活;斜峰纜舟行,曲浦浮積沫。
此為善也。
七,同音韻者,所謂同音而字別也。詩曰:今朝是何夕,良人誰難覿;中心實憐愛,夜寐不安席。
此上第五字還是“席”音,此無妨也。
八,交鎖韻。王昌齡《秋興》詩雲:日暮此西堂,涼風洗修木。著書在南窗,門館常肅肅。苔草彌古亭,視聽轉幽獨。或問余所營,刈黍就空穀。
論雲:經案陸士衡《文賦》雲:“其為物也多姿,其為體也屢遷,其會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貴妍,暨音聲之反覆運算,若五色之相宣。”又雲:“豐約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適變,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樸而辭輕,或襲故而彌新,或沿濁而更清。譬猶舞者赴節以投袂,歌者應弦而遣聲。”文體周流,備於茲賦矣。陸公才高價重,絕世孤出,實辭人之龜鏡,固難得文名焉。至於四聲條貫,無聞焉爾。李充之制《翰林》,褒貶古今,斟酌病利,乃作者之師表;摯虞之《文章志》,區別優劣,編輯勝辭,亦才人之苑囿。其於輕重巧切之韻,低昂曲折之聲,並秘之胸懷,未曾開口。縱複屈、宋奮飛于南楚,揚、馬馳騖於西蜀,或升堂擅美,或入室稱奇,爭日月之光,竦淩雲之氣;敬通、平子,分路揚鑣,武仲、孟堅,同途競遠;曹植、王粲、孔璋、公幹之流,潘岳、左思、士龍、景陽之輩,自《詩》、《騷》之後,晉、宋已前,杞梓相望,良亦多矣。莫不揚藻敷萼,文美名香,彩與錦肆爭華,發響共珠林合韻。然其聲調高下,未會當今,唇吻之間,何其滯歟!
夫四聲者,無響不到,無言不攝,總括三才,苞籠萬象。劉滔雲:“雖複雷霆疾響,蟲鳥殊鳴,萬籟爭吹,八音遞奏,出口入耳,觸身動物,固無能越也。唯當形聲之外,言語道斷,此所不論,竟蔑聞於終古,獨見知于季代,亦足悲夫。雖師曠調律,京房改姓,伯喈之出變音,公明之察鳥語,至於此聲,竟無先悟。且《詩》、《書》、《禮》、《樂》,聖人遺旨,探賾索隱,亦未之前聞。宋末以來,始有四聲之目。沈氏乃著其譜論,雲起自周。故沈氏《宋書》《謝靈運傳》雲:“五色相宣,八音協暢,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故使宮羽相變,低昂舛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至於先士茂制,諷高曆賞,子建函穀之作,仲宣霸岸之篇,子荊零雨之章,正長朔風之句,並直舉胸懷,非傍經史,正以音律調韻,取高前式。”劉滔亦雲:“得者暗與理合,失者莫識所由,唯知齬難安,未悟安之有術。若‘南國有佳人’,‘夜半不能寐’,豈用意所得哉!”蕭子顯《齊書》雲:“沈約、謝朓、王融,以氣類相推,文用宮商,平上去入為四聲,世呼為永明體。”然則蕭賾永明元年,即魏高祖孝文皇帝太和之六年也。昔永嘉之末,天下分崩關、河之地,文章殄滅。魏昭成、道武之世,明元、太武之時,經營四方,所未遑也。雖複網羅俊民,獻納左右;而文多古質,未營聲調耳。及太和任運,志在辭彩,上之化下,風俗俄移。故《後魏文苑序》雲:“高祖馭天鏡,銳情文學,蓋以頡頏漢徹,淹跨曹丕,氣遠韻高,豔藻獨構。衣冠仰止,鹹慕新風,律調頗殊,曲度遂改,辭罕淵源,言多胸臆,練古雕今,有所未值。至於雅言麗則之奇,綺合繡聯之美,眇歷年歲,未聞獨得。既而陳郡袁翻、河內常景,晚拔疇類,稍革其風。及肅宗禦曆,文雅大盛,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從此之後,才子比肩,聲韻抑揚,文情婉麗,洛陽之下,吟諷成群。及徙宅鄴中,辭人間出,風流弘雅,泉湧雲奔,動合宮商,韻諧金石者,蓋以千數,海內莫之比也。鬱哉煥乎,於斯為盛!乃甕牖繩樞之士,綺襦紈之童,習俗已久,漸以成性。假使對賓談論,聽訟斷決,運筆吐辭,皆莫之犯。
又吳人劉勰著《雕龍篇》雲:“音有飛沈,響有雙疊,雙聲隔字而每舛,疊韻離句其必睽;沈則響發如斷,飛則聲揚不還;並鹿盧交往,逆鱗相批,迕其際會,則往蹇來替,其為疹病,亦文家之吃也。”又雲:“聲盡妍嗤,寄在吟詠,滋味流於下句,風力窮於和韻。異音相慎謂之和,同聲相應謂之韻,韻氣一定,則余聲易遣,和體抑揚,故遺響難契矣。”此論,理到優華,控引弘博,計其幽趣,無以間然。但恨連章結句,時多澀阻,所謂能言之者也,未必能行者也。
潁川錘嶸之作《詩評》,料簡次第,議其工拙。乃以謝朓之詩末句多蹇,降為中品,侏儒一節,可謂有心哉!又雲:“但使清濁同流,口吻調和,斯為足矣。至於平上去入,餘病未能。”經謂:嶸徒見口吻之為工,不知調和之有術,譬如刻木為鳶,搏風遠,見其抑揚天路,騫翥煙霞,鹹疑羽翮之行然,焉知王爾之巧思也。四聲之體調和,此其效乎!除四聲已外,別求此道,其猶之荊者而北魯、燕,雖遇牧馬童子,何以解錘生之迷。或複雲:“餘病未能。”觀公此病,乃是膏盲之疾,縱使華陀集藥,扁鵲投針,恐魂歸岱宗,終難起也。嶸又稱:“昔齊有王元長者,嘗謂餘曰:‘宮商與二儀俱生,往古詩人,不知用之。唯范曄、謝公頗識之耳。’”今讀范侯贊論,謝公賦表,辭氣流靡,罕有掛礙,斯蓋獨悟于一時,為知聲之創首也。
洛陽王斌撰《五格四聲論》,文辭鄭重,體例繁多,剖析推研,忽不能別矣。魏定州刺史甄思伯,一代偉人,以為沈氏《四聲譜》不依古典,妄自穿鑿,乃取沈君少時文詠犯聲處以詰難之。又雲:“若計四聲為紐,則天下眾聲無不入紐,萬聲萬紐,不可止為四也。”經以為三王異禮,五帝殊樂,質文代變,損益隨時,豈得膠柱調瑟,守株伺兔者也。古人有言:“知今不知古,謂之盲瞽;知古不知今,謂之陸沉。”孔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易》曰:“一開一闔謂之變,往來無窮謂之通。”甄公此論,恐未成變通矣。且天平上去入者,四聲之總名也,征整政只者,四聲之實稱也。然則名不離實,實不遠名,名實相憑,理自然矣。故聲者逐物以立名,紐者因聲以轉注。萬聲萬紐,縱如來言;但四聲者,譬之軌轍,誰能行不由軌乎?縱出涉九州,巡遊四海,誰能入不由戶也?四聲總括,義在於此。
經數聞江表人士說:梁王蕭衍不知四聲,嘗從容謂中領軍朱異曰:“何者名為四聲?”異答雲:“‘天子萬福’,即是四聲。”衍謂異:“‘天子壽考’,豈不是四聲也。”以蕭主之博洽通識,而竟不能辨之。時人咸美朱異之能言,歎蕭主之不悟。故知心有通塞,不可以一概論也。今尋公文詠,辭理可觀;但每觸籠網,不知回避,方驗所說非憑虛矣。
沈氏《答甄公論》雲:“昔神農重八卦,卦無不純,立四象,象無不象。但能作詩,無四聲之患,則同諸四象。四象既立,萬象生焉;四聲既周,群聲類焉。經典史籍,唯有五聲,而無四聲。然則四聲之用,何傷五聲也。五聲者,宮商角徵羽,上下相應,則樂聲和矣;君臣民事物,五者相得,則國家治矣。作五言詩者,善用四聲,則諷詠而流靡;能達八體,則陸離而華潔。明各有所施,不相妨廢。昔周、孔所以不論四聲者,正以春為陽中,德澤不偏,即平聲之象;夏草木茂盛,炎熾如火,即上聲之象;秋霜凝木落,去根離本,即去聲之象;冬天地閉藏,萬物盡收,即入聲之象:以其四時之中,合有其義,故不標出之耳。是以《中庸》雲:“聖人有所不知,匹夫匹婦,猶有所知焉。斯之謂也。”
魏秘書常景為《四聲贊》曰:“龍圖寫象,鳥跡ゼ光。辭溢流徵,氣靡清商。四聲發彩,八體含章。浮景玉苑,妙響金鏘。”雖章句短局,而氣調清遠;故知變風俗下,豈虛也哉。齊僕射陽休之,當世之文匠也,乃以音有楚、夏,韻有訛切,辭人代用,今古不同,遂辨其尤相涉者五十六韻,科以四聲,名曰《韻略》。製作之士,鹹取則焉,後生晚學,所賴多矣。齊太子舍人李節,知音之士,撰《音韻決疑》,其序雲:“案《周禮》:‘凡樂:圜鐘為宮,黃鐘為角,大蔟為徵,沽洗為羽。’商不合律,蓋與宮同聲也。五行則火土同位,五音則宮商同律,ウ與理合,不其然乎。呂靜之撰《韻集》,分取無方。王微之制《鴻寶》,詠歌少驗。平上去入,出行閭裡,沈約取以和聲之,律呂相合。竊謂宮商徵羽角,即四聲也。羽,讀如括羽之羽,亦之和同,以拉群音,無所不盡。豈其藏埋萬古,而未改於先悟者乎?”經每見當世文人,論四聲者眾矣,然其以五音配偶,多不能諧;李氏忽以《周禮》證明,商不合律,與四聲相配便合,恰然懸同。愚謂鐘、蔡以還,斯人而已。
或曰:詩有學古今勢一十七種,具列如後:
第一,直把入作勢;第二,都商量入作勢; 第三,直樹一句,第二句入作勢; 第四,直樹兩句,第三句入作勢; 第五,直樹三句,第四句入作勢; 第六,比興入作勢;第七,謎比勢;第八,下句拂上句勢; 第九,感興勢;第十,含思落句勢;第十一,相分明勢; 第十二,一句中分勢;第十三,一句直比勢;第十四,生殺回薄勢; 第十五,理入景勢;第十六,景入理勢;第十七,心期落句勢。
第一,直把入作勢。
直把入作勢者,若賦得一物,或自登山臨水,有閒情作,或送別,但以題目為定;依所題目,入頭便直把是也。皆有此例。 昌齡《寄驩州》詩入頭便雲:“與君遠相知,不道雲海深。” 又《見譴至伊水》詩雲:“得罪由己招,本性易然諾。” 又《題上人房》詩雲:“通經彼上人,無跡任勤苦。” 又《送別》詩雲:“春江愁送君,蕙草生氛氳。” 又《送別》詩雲:“河口餞南客,進帆清江水。” 又如高適雲:“鄭侯應棲遑,五十頭盡白。” 又如陸士衡雲:“顧侯體明德,清風肅已邁。”
第二,都商量入作勢。
都商量入作勢者,每詠一物,或賦贈答寄人,皆以入頭兩句平商量其道理,第三第四第五句入作是也。皆有其例。 昌齡《上同州使君伯》詩言:“大賢奈孤立,有時起絲綸。伯父自天稟,元功載生人。”(是第三句入作)。 又《上侍禦七兄》詩雲:“天人俟明略,益、稷分堯心。利器必先舉,非賢安可任。吾兄執嚴憲,時佐能鉤深。”(此是第五句入作勢也)。
第三,直樹一句,第二句入作勢。
直樹一句者,題目外直樹一句景物當時者,第二句始言題目意是也。 昌齡《登城懷古》詩入頭便雲:“林,藪寒蒼茫,登城遂懷古。” 又《客舍秋霖呈席姨夫》詩雲:“黃葉亂秋雨,空齋愁暮心。” 又:“孤煙曳長林,春水聊一望。” 又《送鄢賁覲省江東》詩雲:“楓橋延海岸,客帆歸富春。” 又《宴南亭》詩雲:“寒江映村林,亭上納高潔。”(此是直樹一句,第二句入作勢。)
第四,直樹兩句,第三句入作勢。
直樹兩句,第三句入作勢者,亦題目外直樹兩句景物,第三句始入作題目意是也。 昌齡《留別》詩雲:“桑林映陂水,雨過宛城西,留醉楚山別,陰雲暮淒淒。”(此是第三句入作勢也。)
第五,直樹三句,第四句入作勢。
直樹三句,第四句入作勢者,亦有題目外直樹景物三句,然後即入其意,亦有第四第五句直樹景物,後入其意,然恐爛不佳也。 昌齡《代扶風主人答》雲:“殺氣凝不流,風悲日彩寒,浮埃起四遠,遊子彌不歡。”(此是第四句入作勢。) 又《旅次至周至過韓七別業》詩雲:“春煙桑柘林,落日隱荒墅,泱漭平原夕,清吟久延佇。故人家於茲,招我漁樵所。”(此是第五句入作勢。)
第六,比興入作勢。
比興入作勢者,遇物如本立文之意,便直樹兩三句物,然後以本意入作比興是也。 昌齡《贈李侍禦》詩雲:“青冥孤雲去,終當暮歸山;志士杖苦節,何時見龍顏?” 又雲:“眇默客子魂,倏鑠川上暉,還雲慘知暮,九月仍未歸。” 又:“遷客又相送,風悲蟬更號。” 又崔曙詩雲:“夜台一閉無時盡,逝水東流何處還。” 又鮑照詩曰:“鹿鳴思深草,蟬鳴隱高枝,心自有所疑,旁人那得知。”
第七,謎比勢。
謎比勢者,言今詞人不悟有作者意,依古勢有例。 昌齡《送李邕之秦》詩雲:“別怨秦、楚深,江中秋雲起,(言別怨與秦,楚之深遠也。別怨起自楚地,既別之後,恐長不見,或偶然而會,以此不定,如雲起上騰於青冥,從風飄蕩,不可複歸其起處,或偶然而歸爾。)天長夢無隔,月映在寒水。”(雖天長,其夢不隔。夜中夢見。疑由相會,有如別,忽覺,乃各一方,互不相見,如月影在水,至曙,水月亦了不見矣。)
第八,下句拂上句勢。
下句拂上句勢者,上句說意不快,以下句勢拂之,令意通。 古詩雲:“夜聞木葉落,疑是洞庭秋。” 昌齡雲:“微雨隨雲收,濛濛傍山去。” 又雲:“海鶴時獨飛,永然滄洲意。”
第九,感興勢。
感興勢者,人心至感,必有應說,物色萬象,爽然有如感會。亦有其例。 如常建詩雲:“冷冷七弦遍,萬木澄幽音,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 又王維《哭殷四》詩雲:“泱漭寒郊外,蕭條聞哭聲,愁雲為蒼茫,飛鳥不能鳴。”
第十,含思落句勢。
含思落句勢者,每至落句,常須含思;不得令語盡思窮;或深意堪愁,不可具說。即上句為意語,下句以一景物堪愁,與深意相愜便道。仍須意出成感人始好。 昌齡《送別》詩雲:“醉後不能語,鄉山雨霧霧。” 又落句雲:“日夕辨靈藥,空山松桂香。” 又:“墟落有懷縣,長煙溪樹邊。” 又李湛詩雲:“此心複何已,新月清江長。”
第十一,相分明勢。
相分明勢者,凡作語皆須令意出,一覽其文,至於景象,恍然有如目擊;若上句說事未出,以下一句助之,令分明出其意也。 如李湛詩雲:“雲歸石壁盡,月照霜林清。” 崔曙詩雲:“田家收已盡,蒼蒼唯白茅。”
第十二,一句中分勢。
一句中分勢者,“海淨月色真。”
第十三,一句直比勢。
一句直比勢者,“相思河水流。”
第十四,生殺回薄勢。
生殺回薄勢者,前說意悲涼,後以推命破之;前說世路伶俜榮寵,後以至空之理破之入道是也。
第十五,理入景勢。
理入景勢者,詩不可一向把理,皆須入景,語始清味;理欲入景勢,皆須引理語入一地及居處,所在便論之,其景與理不相愜,理通無味。昌齡詩雲:“時與醉林壑,因之墮農桑,槐煙漸含夜,樓月深蒼茫。”
第十六,景入理勢。
景入理勢者,詩一向言意,則不清及無味;一向言景,亦無味。事須景與意相兼始好。凡景語入理語,皆須相愜,當收意緊,不可正言。景語勢收之便論理語,無相管攝。方今人皆不作意,慎之。 昌齡詩雲:“桑葉下墟落,鶤雞鳴渚田,物情每衰極,吾道方淵然。”
第十七,心期落句勢。
心期落句勢者,心有所期是也。 昌齡詩雲:“青桂花未吐,江中獨鳴琴。”(言青桂花吐之時,期得相見;花既未吐,即未相見,所以江中獨鳴琴。) 又詩雲:“還舟望炎海,楚葉下秋水。”(言至秋方始還。此《送友人之安南》。)
一,重疊用事之例;二,上句用事,下句以事成之例;三,立興以意成之例;四,雙立興以意成之例;五,上句古,下句以即事偶之例;六,上句立意,下句以意成之例;七,上句體物,下句以狀成之例;八,上句體時,下句以狀成之例;九,上句用事,下句以意成之例;十,當句各以物色成之例;十一,立比以成之例;十二,覆意之例;十三,疊語之例;十四,避忌之例;(禦草本消之。)十五,輕重錯謬之例。
一,重疊用事之例。詩曰:“淨宮鄰博望,香刹對承華。”
二,上句用事,下句以事成之例。詩曰:“子玉之敗,屢增惟塵。”(上句出《傳》,下句出《詩》。) 三,立興以意成之例。《詩》曰:“營營青蠅,止于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又詩雲:“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婦,悲歎有餘哀。”
四,雙立興以意成之例。《詩》曰:“鼓鐘鏘鏘,淮水湯湯,憂心且傷。”又詩曰:“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五,上句古,下句以即事偶之例。詩曰:“昔聞汾水遊,今見塵外鑣”
六,上句意,下句以意成之例。《詩》曰:“假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
七,上句體物,下句以狀成之例。詩曰:“朔風吹飛雨,蕭條江上來。”
八,上句體時,下句以狀成之例。詩曰:“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
九,上句用事,下句以意成之例。詩曰:“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
十,當句各以物色成之例。詩曰:“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
十一,立比以成之例。詩曰:“余霞散成綺,澄江淨如練。”
十二,覆意之例。詩曰:“延州協心許,楚老惜蘭芳,解劍竟何及,撫墳徒自傷。”
十三,疊語之例。詩曰:“故人心尚爾,故心人不見。”又詩曰:“既為風所開,還為風所落。”
十四,避忌之例。詩曰:“何況雙飛龍,羽翼縱當乘。”又詩曰:“吾兄既鳳翔,王子亦龍飛。”
十五,輕重錯謬之例。陳王之誄武帝,遂稱“尊靈永蟄”;孫楚之哀人臣,乃雲:“奄忽登遐。”(子荊《王驃騎誄》。此錯繆一例也,見《顏氏傳》。)今於古律之上,始末酷論,以祛未悟,則反正之道,可得而聞也。
一,形似體;二,質氣體;三,情理體;四,直置體;五,雕藻體;六,映帶體;七,飛動體;八,婉轉體;九,清切體;十,菁華體。
一,形似體。
形似體者,謂貌其形而得其似,可以妙求,難以粗測者是。詩曰:“風花無定影,露竹有餘清。”又雲:“映浦樹疑浮,入雲峰似減。(如此即形似之體也。)
二,質氣體。
質氣體者,謂有質骨而作志氣者是。詩雲:“霧烽暗無色,霜旗凍不翻,雪覆白登道,冰塞黃河源。”(此是質氣之體也。)
三,情理體。
情理體者,謂抒情以入理者是。詩雲:“游禽暮知返,行人獨未歸。”又雲:“四鄰不相識,自然成掩扉。”(此即情理之體也。)
四,直置體。
直置體者,謂直書其事置之於句者是。詩雲:“馬銜苜蓿葉,劍瑩鴨鵜膏。”又曰:“隱隱山分地,滄滄海接天。”(此即是直置之體。)
五,雕藻體。
雕藻體者,謂以凡事理而雕藻之,成於妍麗,如絲彩之錯綜,金鐵之砥煉是。詩曰:“岸綠開河柳,池紅照海榴。”又曰:“華志怯馳年,韶顏慘驚節。”(此即是雕藻之體。)
六,映帶體。
映帶體者,謂以事意相愜,複而用之者是。詩曰:“露花疑濯錦,泉月似沉珠。”(此意花似錦,月似珠,自昔通規矣。然蜀有濯錦川,漢有明珠浦,故特以為映帶。)又曰:“侵雲蹀征騎,帶月倚雕弓。”(“雲騎”與“月弓”是複用,此映帶之類。)又曰:“舒桃臨遠騎,垂柳映連營。”
七,飛動體。
飛動體者,謂詞若飛騰而動是。詩曰:“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又雲:“月光隨浪動,山影逐波流。”(此即飛動之體。)
八,婉轉體。
婉轉體者,謂屈曲其詞,婉轉成句是。詩曰:“歌前日照梁,舞處塵生襪。”又曰:“泛色松煙舉,凝花菊露滋。”(此即婉轉之類。)
九,清切體。
清切體者,謂詞清而切者是。詩曰:“寒葭凝露色,落葉動秋聲。”又曰:“猿聲出峽斷,月彩落江寒。”(此即是清切之體。)
十,菁華體。
菁華體者,得其精而忘其粗者是。詩曰:“青田未矯翰,丹穴欲乘風。”鶴生青田,鳳出丹穴;今只言青田,即可知鶴,指言丹穴,即可知鳳,此即文典之菁華。又曰:“曲沼疏秋蓋,長林卷夏帷。”(曲沼,池也。)又曰:“積翠微深潭,舒丹明淺瀨。”(丹即霞,翠即煙也。今只言丹、翠,即可知煙、霞之義。況近代之儒,情識不周於變通,即坐其危險,若茲人者,固未可與言。)
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一曰風。
體一國之教謂之風。《關雎》、《麟趾》文化,王者之風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也。王雲:“天地之號令曰風。上之化下,猶風之靡草,行春令則和風生,行秋令則寒風殺,言君臣不可輕其風也。”
二曰賦。
皎雲:“賦者,布也。匠事布文,以寫情也。”王雲:“賦者,錯雜萬物,謂之賦也。”
三曰比。
皎曰:“比者,全取外象以興之,‘西北有浮雲’之類是也。”王雲:“比者,直比其身,謂之比假,如‘關關雎鳩’之類是也。”
四曰興。
皎曰:“興者,立象於前,後以人事諭之,《關雎》之類是也。”王雲:“興者,指物及比其身說之為興,蓋托諭謂之興也。”
五曰雅。
皎曰:“正四方之風謂雅。正有小大,故有大小雅焉。”王雲:“雅者,正也。言其雅言典切,為之雅也。”
六曰頌。
王雲:“頌者,贊也。讚歎其功,謂之頌也。”皎雲:“頌者,容也。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也。”
古人雲:“頌者,敷陳似賦,而不華侈;恭慎如銘,而異規誡。”以六義為本,散乎情性,有君臣諷刺之道焉,有父子兄弟朋友規正之義焉。降及遊覽答贈之例,各于一道,全其雅正。
一,詠物階;二,贈物階;三,述志階;四,寫心階;五,返訁州階;六,贊毀階;七,援寡階;八,和詩階。
第一,詠物階。詩曰:“雙眉學新綠,二臉例輕紅,言模出浪鳥,字寫入花蟲。”又雲:“灑塵成細跡,點水作圓文,白銀花裡散,明珠葉上分。”
釋曰:聞神嶺而賦金花,睹仙蓬以歌玉葉,或思今而染墨,乍感昔以抽毫。此乃詠物之階斯顯,即事之言是著。
第二,贈物階。詩曰:“心貞如玉性,志潔若金為,托贈同心葉,因附合歡枝。”又曰:“合瞑刺縫罷,守啼方達曙,帶長垂兩巾,代人交手處。”
釋曰:乍遺芳蘊之菉葉,時贈滴瀝之輕花,假類玉以制文,托如金而起詠,雖複表心著跡,還以贈物為名。
第三,述志階。詩曰:“有鳥異孤鸞,無群飛獨漾,鶴戲逐輕風,起響三臺上。”又曰:“丈夫懷慷慨,膽上湧波奔,只將三尺劍,決構一朱門。”
釋曰:燕雀之為易測,鸞鳳之操難知,有如候雁銜蘆,騰龍附雲,上哲托以呈抱,明賢因而表志,坦蕩之位既陳,慷慨之雄是立。 第四,寫心階。詩曰:“命禮遣舟車,佇望談言志,若值信來符,共子同琴瑟。”又曰:“插花花未歇,薰衣衣已香,望望遙心斷,淒淒愁切腸。”
釋曰:春光暖暖,托青鳥以通言;夏日悠悠,因紅箋而表意。若也招朋命侶,方事一斟兩酌;追舊狎新,如應三揮四撫。既傾一樽若是,故以寫心為名。
第五,返洲階。詩曰:“盛夏盛炎光,焦天焦氣烈。”又曰:“清階清溜瀉,涼戶涼風入。”
釋曰:此述涼秋,彼陳盛暑,九冬雪狀淒人,三春風光可玩。即二節各舉,且兩時互列,語既差舛,故以酬為名。
第六,贊毀階。詩曰:“施朱桃惡采,點黛柳慚色。”又雲:“皓,雪已藏暉,凝霜方疊影。”
釋曰:贊此練葛無方,毀彼羅紈取證,既近辱緹錦,亦遠恥霜雪。至如梁家畫黛,漢女久矣低顏;宋裡施朱,江妃故宜斂色。且自重。又曰:褒貶之事既彰,贊毀之階是立。
第七,援寡階。詩曰:“女蘿本細草,抽莖信不功,憑高出嶺上,假樹入雲中。”又雲:“愁臨玉台鏡,淚垂金縷裙。”
釋曰:登岩眺遠,陟嶺瞻高,此乃假彼敷榮,因他茂實。且複何異鸞鏡絕塵,遂寫如花之嫩頰;龍津屏浪,乃照似月之蛾眉。既憑有功,亦假託於信。(又曰而住。)
第八,和詩階。詩曰:“花桃微散紅,萌蘭稍開紫,客子情已多,春望複如此。”又曰:“風光搖隴麥,日華英林蕊,春情重以傷,歸念何由弭。”
釋曰:黃蘭碧桂,風舞葉上之飛香;紫李紅桃,日漾花中之豔色。彼既所呈九暖,此即複答三春。兼疑秋情,齊嗟夏抱。染墨之辭不異,述懷之志皆同,彼此宮商,故稱相和。王斌有言曰:“無山可以減水,有日必應生月。”夫洲采答詩,言法語複,但令切著,施教無兼。
一曰,直言志;二曰,比附志;三曰,寄懷志;四曰,起賦志;五曰,貶毀志;六曰,讚譽志。
一曰,直言志。
直言志者,謂的申物體,指事而言,不藉餘風,別論其詠。即假作《屏風詩》曰:“綠葉霜中夏,紅花雪裡春,去馬不移跡,來車豈動輪。”
釋曰:畫樹長青,不許經霜變色;圖花永赤,甯應度雪改容。毫模去跡,(料判)未移蹤;筆寫行輪,何能進轍。如斯起詠,所例曰直,不藉煩詞,自然應(格悟)。
二曰,比附志。
比附志者,謂論體寫狀,寄物方形,意托斯間,流言彼處。即假作《贈別》詩曰:“離情弦上急,別曲雁邊嘶,低雲(百種千過)鬱,垂露(幾千)行啼。”
釋曰:無方敘意,寄急狀於弦中;有意論情,附嘶聲於雁側。上見低雲之鬱,托愁氣以合詞;下矚垂露懸珠,寄啼行而奮筆。意在妝頰,喻說鮮花;欲述眉形,假論低月。傳形在去,類體在來,意涉斯言,方稱比附。
三曰,寄懷志。
寄懷志者,謂情含鬱抑,語帶譏微,事(側例)膏盲,詞褒譎詭。即假作《幽蘭》詩曰:“日月雖不照,馨香要自豐,有怨生幽地,無由逐遠風。”
釋曰:“吝道日月不明,自表生於幽地;略述馨香有質,還論逐吹無由。猶屈原多俠,《離騷》之詠勃興;賈誼不申,《伏鳥》之歌雲作。如斯之例,因號寄懷。
四曰,起賦志。
起賦志者,謂《斤斥》論古事,指列今詞,模《春秋》之舊風,起筆劄之新號。或指人為定,就跡行以題篇;或立事成規,造因由而遣筆。附申名況,托志(浮流)言,例此之徒,皆名起賦。即假作《賦得魯司寇》詩曰:“隱見通榮辱,行藏備卷舒,避席談曾子,趨庭誨伯魚。”
釋曰:有道無道之說,備列前聞;用之舍之之事,名傳後代。曾參避席,文載《孝經》;鯉也過庭,義班《論語》。如斯之例,事得成言,因舊行新,故名起賦者也。
五曰,貶毀志。
貶毀志者,謂指物實佳,興文道惡,他言作是,我說宜非。文筆見貶,言詞致毀,證善為惡,因以名之。即假作《田家》詩曰:“有意嫌千石,無心羨九卿,且悅丘園好,何論冠蓋生。”
釋曰:千石崇高,興言有棄;九卿位重,所願無心。翻非冠蓋,例悅丘園,貶毀之情,自然隆著。 六曰,讚譽志。
讚譽志者,謂心珍賤物,言貴者不如;意重今人,雲先賢莫及。詞褒筆味,玄欺豐歲之珍;語贊文峰,劇勝饑年之粟。小中出大,短內生長,拔滯升微,方雲讚譽。即假作《美人》詩,詩曰:“宋臘何須說,虞姬未足談,頰態花翻愧,眉成月倒慚。”
釋曰:宋臘無雙,播徽音於筆劄;虞姬罕匹,飛令譽于含章。鮮花笑樹,刺施妝之未如;初月開雲;信圖眉而莫及。俱論彼弱,玄識此強,假名具陳,方申指的。
一,春意;二,夏意;三,秋意;四,冬意;五,山意;六,水意;七,雪意;八,雨意;九,風意。
雲生似蓋,霧起如煙。(山行)
垂松萬歲,臥柏千年。(山行)
羅雲出岫,綺霧張天。(山行)
紅桃繡苑,碧柳裝田。(遊園)
風生玉豔,日帶金妍。(野望)
窗中落粉,瑟上鳴弦。
朝雲蔽日,夕雨傾天。(大雨)
三山引霧,六澤浮煙。(望晴)
鴻歸塞北,雁入幽邊。(望晴)
蜂歌樹裡,蝶舞花前。(遊園)
悲瞻漢地,泣望胡天。(從戎)
秦娥鼓瑟,越女調弦。(席興)
離衿十載,別袂三年。(怨別)
風飄綺袖,日照花鈿。(美人)
鳴鐘伏趙,摻鼓降燕。(劍騎)
三山帶霧,五仞含煙。(劍騎)
平原皎潔,下蔡芬芳。(遊園)
金池水綠,玉苑花紅。(遊園)
燈前覆盞,燭下傾觴。(夜飲)
鴻辭繡沼,燕入華梁。(傷別)
遊蜂熠耀,舞蝶翱翔。(酣飲)
花開故苑,柳發新裝。(游池)
同觀比翼,共眺鴛鴦。(游池)
眉間葉綠,臉上花黃。(美人)
琴宜袖短,舞勢裙長。(妓女)
懸情憶土,舉目思鄉。(客怨)
雲生鶴嶺,霧起鸞崗。(山行)
天開寶豔,日寫金光。(淵居)
風飄洞戶,月照長廊。(淵居)
環欹照曜,佩動鏗鏘。(搗練)
蘭腰婀娜,玉手低昂。(搗練)
猿啼柏阜,鳥喚松崗。(山行)
三危鳥翅,九折羊腸。(山行)
鳴鳩振羽,噪雁番歸。
風飄芍藥,日照牆微。(野望)
嬌同漢婦,態若湘妃。(美人)
朝悲鳳幕,夜泣鸞帷。(閨怨)
良人憫默,賤女歔欷。(送別)
娼人過漢,蕩婦桑媒。(寓目)
房櫳夜泣,洞戶朝悲。(閨怨)
持花夕返,采葉朝歸。(蠶婦)
孤眠繡帳,獨寢羅幃。(閨怨)
顏同趙燕,面似西施。(美人)
稚兒荷條,織女鳴機。(田家)
尋山采蕨,亙野收薇。(田家)
啼淹武服,泣爛戎衣。(從戎)
紅桃似頰,碧柳如眉。(遊園)
萍開舊沼,藕發新泥。(游池)
黃禽命駕,紫燕相隨。(寓目)
丹桃曄曄,綠竹猗猗。(游池)
觀魚引詠,視鳥興詩。(同上)
桃蹊遣爵,菊浦酬卮。(園瞧)
風光紫闕,日曜丹墀。(同上)
新梅婀娜,嫩柳逶迤。
宜男窈窕,少女參差。(芳草)
龍城馬倦,雁塞人疲。(從戎)
通情豆蔻,奇意相思。(美人)
雲從浪覆,日逐波欹。
由來廣額,本自長眉。(美人)
君心易改,妾意難移。(美人)
煙雲夕卷,火霧朝開。
招涼入苑,避暑登臺。(遊園)
臨池命盞,入水呼杯。(池醮)
風扌委翠柳,月灼芳梅。(遊園)
單紗夜剪,輕縠朝裁。(妓女)
陽風乍舉,炎氣翻來。(焰氣)
尋風照灼,逐水徘徊。(游池)
浮瓜百隻,沈李千枚。
朱霞東起,赤日西頹。(日晚)
飄風蝶起,拂水蓮開。(遊園)
松禽風響,柏鳥聲哀。(山行)
愁心叵卻,眼淚難裁。(閨怨)
榴觴滿榼,菊酒盈杯。(對酒)
酬觴玉德,獻雅金才。(敘觴)
同嘗鳳髓,共乳龍胎。(貴席)
時登水殿,或上風台。(避暑)
三桃宜獻,五柳堪酬。(望人)
巫山我愛,洛浦君求。(神女)
移床就沼,改幕依流。
蘭池遜遁,金谷周遊。(遊園)
長宵繾綣,永夜綢繆。(美人)
胡城足怨,隴幕多愁。(客怨)
分桃入寵,割袖為儔。(美人)
臨池顧影,就水搔頭。(美人)
終輕七貴,焉重五侯。(逸仕)
眉造態,雹粉倦羞。(美人)
江邊亂淥,溪上迷紅。(美人)
天開龍日,海放魚風。(寓目)
追涼上苑,避暑幽宮。(避暑)
觀魚濠上,眺美桑中。(寓目)
閑門耿耿,寂帳忡忡。(有懷)
朝看列缺,暮望豐隆。(雨貌)
雲從土馬,水逐泥牛。(雨貌)
元輕別鵲,本謝蜩蟲。(謙短)
金聲漏盡,玉潤番終。(傷情)
芳涼易竭,玉井先窮。(傷遊)
秦庭奮猛,漢室馳雄。
先持寶劍,卻挽烏弓。
平生好怒,立性從戎。
才非白馬,智闕青牛。(謙短)
簷前花笑,戶外鶯嬌。
花園命駕,綺殿相招。
彈琴弱腕,妙舞纖腰。(妓女)
興言嗚咽,發語號咷。
歌持越劍,舞拔吳刀。(劍騎)
池旁寄意,折藕相撩。(採蓮)
魚燈晃夜,龍燭明宵。(夜飲)
關山迢迢,津路遙遙。(遠移)
長安遠遠,白日迢迢。
馳輪漢室,策馬胡橋。
終軍棄帛,司馬題橋。(求遷)
心存驥尾,意托鴻毛。(求遷)
火雲將閱,水月翻明。
錦霞朝暗,碧霧霄清。
晨看度雁,夜視飛螢。
燈來若月,火度如星。(秋夜)
金風乍動,縠袖時輕。
花凋玉苑,月落金城。(傷逝)
鴻辭漢沼,燕別吳庭。(怨別)
秦宮振響,漢室揚名。(美人)
燈前滅影,燭下流形。(傷逝)
龍門泣淚,馬邑悲鳴。(從戎)
啼看繡帳,泣望花屏。(閨情)
能妝面貌,巧畫蛾眉。(美人)
能歌緩唱,妙舞腰輕。
蒲桃我酌,竹葉君傾。(樂飲)
蓬門匿影,甕牖藏形。(隱士)
桑中遣意,漢側留情。
追朋阮籍,命友劉伶。(飲士)
遲遲璧玉,映映羅雲。
鴻歸熠耀,鶴度繽紛。
蟲鳴東圃,蟬叫西園。
風高塞邑,日慘函關。
游風索索,逝水渾渾。
花凋下蔡,木落平原。
龍城念子,馬邑思君。
三清滿榼,九醞盈樽。(樂飲)
蒲桃瀺灂,竹葉氛氳。
鳴弦雁塞,佩劍龍門。
心怨憤憤,眼淚渾渾。(愁意)
心羅天地,意網乾坤。(雄士)
晨招公子,夕餞王孫。(遊遇)
山傍日暗,嶺上雲昏。(山行)
風驚樹動,水激雷奔。(山行)
踟躕三徑,涉獵幽蹊。
羅雲靄靄,玉露淒淒。
蟬鳴飲露,燕罷銜泥。
登山雉喚,入穀猿啼。(山行)
摧藏夜泣,悵望孤棲。(閨怨)
山斜馬惑,澗曲人迷。
金風動壁,桂月霄低。
風飄曲澗,水噎長溪。(山行)
無方日暗,有意雲梯。(求士)
三虞風一,五百聲齊。(美人)
揮戈出塞,拔劍龍蹊。(從戎)
風飄綺袖,日照金堤。(美人)
衡門寂寂,白社棲棲。
朝瞻澗雉,曉候山雞。
開門出獻,閉戶酬稽。
昏昏綺帳,寂寂蘭閨。(閨怨)
朝悲[火帝]鼓,夕泣搖鞞。(從戎)
珠星皎皎,璧月朧朧。
風飄紫柏,日翳青桐。
新花罷綠,晚蕊開紅。
花飛木悴,葉落條空。
秋天秋夜,秋月秋蓬。
秋池秋雁,秋渚秋鴻。
朝雲漠漠,夕雨濛濛。
猿啼紫柏,蟬泣青松。(山行)
時迎牧子,乍送田翁。
南池養雁,北澤呼鴻。
歌迎白鶴,舞送玄龍。(愁意)
兒栽白薤,女蒔青蔥。(田家)
千愁入臆,百恨填胸。(愁意)
心悲易足,眼淚難供。
本稱桃李,今謝芙蓉。(傷逝)
燈暉幕靜,月照人空。
眉如葉綠,頰類花紅。(美人)
呼歌八表,叱吒三公。(劍騎)
弓穿白虎,手制黃龍。
俱傾鄭盞,共覆堯鐘。
躊躇陌上,搔手房櫳。
行如月度,立若花叢。
瓊梅落葉,玉樹凋柯。
冰開雁沼,凍結鴛河。
龍城風少,馬邑寒多。
重帷豔錦,複帳珠羅。
雲凝五岫,霧結三河。
宮商韻動,律呂調和。(奏樂)
方筵趙舞,曲宴韓娥。(妓女)
佯嗔怨少,笑語嬌多。(夜伎)
花仙妙舞,月燭清歌。
千門涉獵,萬戶經過。
持觴隱亞,促酒嵬峨。(飲)
松蹊萬仞,石水千過。(山行)
馳輿響轄,蹀馬聲珂。
盧龍惆悵,碣石呼嗟。(從戎)
蒙憐是笑,得寵由歌。(美人)
三危怨少,九折悲多。
龍泉乍拭,巨闕新磨。(劍騎)
枯藤望鬱,落樹希榮。
寒雲夜斂,苦霧朝驚。
燕風蕭蕭,岱霧縱橫。
寒朝促日,冷夜延更。
寒雲寒暗,寒夜寒明。
臨池月出,照日花生。(明金)
才非郭太,智謝荀卿。(謙意)
游燕獨步,入洛孤行。
眉間柳翠,頰上花生。
徑中遙見,路上逢迎。(美人)
西施越第,褒姒周京。(貴人)
胡笳切響,塞笛哀鳴。(從戎)
征雲乍舉,陳火初驚。(從戎)
愁雲夕起,苦霧朝興。
羊腸叵越,鹿徑難行。(從戎)
金壺獸炭,玉頂龍鐺。
龍門日慘,兔苑風酸。
龍門水凍,兔苑幡凝。
園含白雪,池結清冰。
寒朝叵度,寒夜難勝。
雲含十嶺,日照九層。
埋蹤五命,匿響三徵。(隱士)
平原宋鵲,上苑梁鷹。(田家)
悲看花燭,泣望蘭燈。(閨怨)
當年婿寵,今日夫憎。(棄妾)
巫山忽倒,玉岫翻崩。(傷逝)
悲逢郭太,愧見孫登。(過德)
松間霧起,柏上雲騰。
妍無常闕,笑罷金陵。(傷逝)
林玄霧映,樹白雲飛。
寒鴻寒嘯,寒雁寒吟。
玄風振野,白霧張林。
重帷雪入,複幔霜侵。
雕薪鏤火,鳳幕鴛衾。
車經截霓,馬度嶔崟。(山行)
笙抽鳳響,笛發龍吟。(歡樂)
蒲桃我酌,竹葉君斟。(樂飲)
從時散誕,與日浮沉。(逸心)
懷金鵲起,蘊玉龍潛。(隱士)
君為柏意,妾作松心。(附意)
綢繆稱昔,態摘雲今。(棄奴)
傾看劉醑,舞拍陶琴。
松長少日,澗曲多陰。(山行)
嶔崟碣岩,磥碨嵯峨。
春禽嘲哳,夏鳥嘍囉,
林高日少,樹密風多。
青春鳥弄,朱夏禽歌。
人呼嶺應,馬叫山和。
浮丘涉獵,王晉經過。
時稱鳳穴,亦謂龍窠。
開雲若錦,引霧如羅。
能流萬水,巧納千河。
朝聞海嘯,夜聽禽歌。
黃熊西麓,白虎東阿。
望之鬱鬱,盼之峨峨。
湧川開瀆,納海吞河。
唐蒙附柏,松掛女蘿。
嶄岩岞峈,鬱峍崆峒。
腰前萬柏,帶後千松。
齊君憫默,鄭後諮嗟。
千尋嶒騰,萬仞嵯峨。
或藏棲鳳,或隱游龍。
魚鱗百疊,鳥翅千重。
猿啼北岫,雉雊南峰。
招河引濟,納海吞江。
時逢赤子,數值黃公。
飛簾出岫,屏翳升峰。
豐隆南北,列缺西東。
春林照灼,夏卉青蔥。
淩明巧更,負局遊蹤。
陽抽雪白,陰放花紅。
玄犀競入,白虎爭居。
黃熊東越,赤豹西逾。
狌狌殞命,狒狒殘軀。
岩棲六駮,岫隱騶虞。
時看麋鹿,乍見騊駼。
猿公騰跳,犬軍子趑趄。
文麟重踏,巨象踟躕。
神能致雨,湧氣成朱。
舒陽罄絕,奮足騰虛。
歌鸞棲蔭,舞鳳陽居。
王雎頡頏,鳷鵲翱翔。
鶢鶋寶豔,翡翠花光。
山雞或隱,澤雉翻藏。
孤鴻拂岫,旅雁遊崗。
四文成體,五德為章。
聞弓睒眼,見彈侏張。(孤雁)
能依寒暑,善逐陰陽。
銜蘆意迫,刷羽神惶。
游燕為侶,出塞成行。
朝宗尾壑,派別昆侖。
千途浩浩,萬里渾渾。
聲淫宇宙,響震乾坤。
滉瀁霆激,浩汗雷奔。
清波瀄汩,綠浦潺湲。
泓澄沆瀁,泙湃漣漪。
蜃晽或滿,蚌水能虧。
雲從浪覆,日逐波欹。
青楊映浦,綠竹生湄。
溝清沸瀆,含綠由瀦。
澄如碧玉,皎若琉璃。
朝看白獺,暮視玄龜。
三眸竟出,六眼賓士。
楚臣嗚咽,舜婦含悲。
彈琴就岸,寫曲臨池。
湘妃遙曳,洛女逶迤。
年來若此,歲去如茲。
鯤魚嗇鮫魚昔,鱣鮪鱒魴。
鯸鮐比目,魚弟鱧魚少鱨。
紫鱗素甲,春躍冬藏。
朱頭活活,頳尾洋洋。
聽琴踴躍,逐餌低昂。
時逢豫子,或值文王。
冠山跳吼,呼舳翱翔。
睛如兔影,目似烏光。
光含秋月,麗若春霞。
飄颻天際,散漫欹斜。
從風玉礫,逐吹瓊砂。
朝疑柳絮,夜似梅花。
花生桂苑,粉落田家。
看鴻入苑,望蝶歸花。
燕人憫默,漢使諮嗟。
同觀瑞鳥,共眺仙車。
寒添薄帳,冷足單家。
平原蕊落,上苑花開。
隨風宛轉,逐吹徘徊。
朝光玉殿,夜照瓊台。
歸林蝶去,入苑鴻來。
登弦曲美,入調聲哀。
班婕扇至,洛媛裙開
凝階似粉,凍水如梅。
花飛染樹,蕊落遙天。
朝看玉扇,夜望瓊塵,
依樓玉砌,入野銀田。
霏霏戶際,皎皎簷前。
雰雰入水,沫沫登山。
還同碎玉,不異銀田。
先滋粟麥,亦表豐年。
芬芳入扇,婉約登弦。
林間皎潔,月下光鮮。
山雲靄靄,海氣濛濛。
投林亂鳥,入塞迷龍。
玉女之電,美人之虹。
夜瞻神女,朝看海童。
鸞崗住柏,鳳嶺傾松。
滂沱入海,瀺灂歸江。
南堂草碧,北苑花紅。
朝瞻白馬,夕眺玄龍。
霞游桂棟,礎潤蘭房。
林風窈窕,山石玄黃。
不殊京縣,還如洛陽。
淋冷檀邑,霡霂金鄉。
分遊洞澗,派入枯塘。
浮池汗汗,覆沼湯湯。
波中月動,水上雲蕩。
宵埋兔影,晝掩龍光。
田農獻疋,治粟酬觴。
能除蜀忿,巧滅齊遑。
雲開鬥上,月度星旁。
平原沛沛,下隰湯湯。
蕃人西怨,姬客東傷。
青牛道絕,白馬雲行。
澆魚鳥吼,樹液龍驚。
添桃葉淨,灌李花明。
波中月出,浪裡雲生。
游江入漢,拂水搖台。
飄颻響竹,涉獵敲梅。
從花宛轉,逐葉徘徊。
徑窗燭滅,入戶燈摧。
從弦逐管,合律應灰。
過林響切,入樹聲哀。
升台帳卷,入戶簾開。
歎能葉舞,怨則林頹。
飄飄日去,颯颯時來。
無形無像,能重能輕。
冬涼白馬,夏暖朱青。
八方異號,四序殊名。
銅禽已舉,石燕翻零。
偏從暈月,好逐箕星。
颼飀馬叫,《風瑟》《風日》雷驚。
吹天西側,鼓地東傾。
能馳嘯馬,巧運飛車。
指南指北,若有若無。
傾林若實,倒薄疑虛。
逢崖自卷,入野由舒。
升沉烈烈,上下徐徐。
經過芍藥,參次芙蓉。
燈前舞鳥,燭下吟烏。
或曰:文詞妍麗,良由對屬之能;筆劄雄通,實安施之巧。若言不對,語必徒申;韻而不切,煩詞枉費。元氏雲:“ 《易》曰:‘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 《書》曰:‘滿招損,謙受益。’此皆聖作切對之例也。況乎庸才凡調,而對而不求切哉!”
余覽沈、陸、王、元等詩格式等,出沒不同。今棄其同者,撰其異者,都有二十九種對,具出如後。其賦體對者,合彼重字,雙聲、疊韻三類,與此一名;或疊韻、雙聲,各開一對,略之賦體;或以重字屬聯綿對。今者,開合俱舉,存彼三名,後覽達人,莫嫌煩冗。
一曰,的名對;(亦名正名對,亦名正對)。 二曰,隔句對; 三曰,雙擬對; 四曰,聯綿對; 五曰,互成對; 六曰,異類對; 七曰,賦體對; 八曰,雙聲對; 九曰,疊韻對; 十曰,回文對; 十一曰,意對。
右十一種,古人同出斯對。
十二曰,平對; 十三曰,奇對; 十四曰,同對; 十五曰,字對; 十六曰,聲對; 十七曰,側對。
右六種對,出元兢《髓腦》。
十八曰,鄰近對; 十九曰,交絡對; 廿曰,當句對; 廿一曰,含境對; 廿二曰,背體對; 廿三曰,偏對; 廿四曰,雙虛實對; 廿五曰,假對。
右八種對,出皎公《詩議》。
廿六曰,切側對;廿七曰,雙聲側對; 廿八曰,疊韻側對。
右三種,出崔氏《唐朝新定詩格》。
廿九曰,總不對對。
第一,的名對。(又名正名對,又名正對,又名切對)。
的名對者,正也。凡作文章,正正相對。上句安天,下句安地;上句安山,下句安穀;上句安東,下句安西;上句安南,下句安北;上句安正,下句安斜;上句安遠,下句安近;上句安傾,下句安正:如此之類,名為的名對。初學作文章,須作此對,然後學餘對也。
或曰:天、地,日、月,好、惡,去、來,輕、重,浮、沉,長、短,進、退,方、圓,大、小,明、暗,老、少,凶、佇,俯、仰,壯、弱,往、還,清、濁,南、北,東、西。如此之類,名正對。
詩曰:“東圃青梅發,西園綠草開;砌下花徐去,階前絮緩來。”
釋曰:上二句中:“東”“西”是其對,“園”“圃”是其對,“青”“綠”是其對,“梅”“草”是其對,“開”“發”是其對。下二句中:“階”“砌”是其對,“前”“下”是其對,“花”“絮”是其對,“徐”“緩”是其對,“來”“去”是其對。如此之對類,名為的名對。
又曰:“手披黃卷盡,目送白雲征。玉霜摧草色,金風斷雁聲。片雲愁近戍,半月隱遙城。”
釋曰:上有“手披”,下有“目送”,上“黃”下“白”,上“玉”下“金”:故曰的名對。
又曰:“雲光鬢裡薄,月影扇中新;年華與妝面,共作一芳春。”
釋曰:上有“雲光”,下有“月影”,落句雖無對,但結成上意而已。自餘詩皆放,此最為上。
又曰:“送酒東南去,迎琴西北來。”
釋曰:“迎”“送”詞翻,“去”“來”義背,下言“西北”,上說“東南”:故曰正名也。
又曰:“鮮光葉上動,豔彩花中出;疏桐映蘭閣,密柳蓋荷池。”
釋曰:持“豔”偶“鮮”,用“光”匹“彩”,“疏桐”“密柳”之相酬:故受的名。
又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
有虛名實名,上對實名也。
又曰:“恒斂千金笑,長垂雙玉啼。”
元兢曰:“正對者,若‘堯年’、‘舜日’。堯、舜皆古之聖君,名相敵,此為正對。若上句用聖君,下句用賢臣;上句用鳳,下句還用鸞:皆為正對也。如上句用松桂,下句用蓬蒿;松桂是善木,蓬蒿是惡草:此非正對也。”
第二,隔句對。
隔句對者,第一句與第三句對,第二句與第四句對:如此之類,名為隔句對。
詩曰:“昨夜越溪難,含悲赴上蘭;今朝逾嶺易,抱笑入長安。”
釋曰:第一句“昨夜”與第三句“今朝”對,“越溪”與“逾嶺”是對;第二句“含悲”與第四句“抱笑”是對,“上蘭”與“長安”對;並是事對,不是字對:如此之類,名為隔句對。
又曰:“相思複相憶,夜夜淚沾衣;空悲亦空歎,朝朝君未歸。”
釋曰:兩“相”對於兩“空”,隔以“沾衣”之句,“朝朝”偶於“夜夜”,越以“空歎”之言:從首至末,對屬間來,故名隔句對。
又曰:“月映茱萸錦,豔起桃花頰;風發蒲桃繡,香生雲母帖。”又曰:“翠苑翠叢外,單蜂拾蕊歸;芳園芳樹裡,雙燕曆花飛。”
釋曰:夫“豔起”對“香生”,隔以“映茱萸”之錦,“月錦”偶“風繡”,又間諸“生雲母”之帖;其雙“芳”“燕”匹兩“翠”“蜂”,“裡”“外”盡間成,故雲隔句。
又曰:“始見西南樓,纖纖如玉鉤;未映東北墀,娟娟似蛾眉。”
第三,雙擬對。
雙擬對者,一句之中所論,假令第一字是“秋”,第三字亦是“秋”,二“秋”擬第二字;下句亦然:如此之類,名為雙擬對。 詩曰:“夏暑夏不衰,秋陰秋未歸;炎至炎難卻,涼消涼易追。”
釋曰:第一句中,兩“夏”字擬一“暑”字;第二句中,兩“秋”字擬一“陰”字;第三句中,兩“炎”字擬一“至”字;第四句中,兩“涼”字擬一“消”字:如此之法,名為雙擬對。
又雲:“乍行乍理髮,或笑或看衣。” 又曰:“結萼結花初,飛嵐飛葉始。”
釋曰:既雙“結”居初,亦兩“飛”帶末;宜書宜時之句,可題可憐之論,准擬成對,故以名雲。而又取雙擬為名。
又曰:“可聞不可見,能重複能輕。” 又曰:“議月眉欺月,論花頰勝花。”
釋曰:上陳二“月”,隔以“眉欺”;下說雙“花”,間諸“頰勝”。文雖再讀,語必孤來;擬用雙文,故生斯號。
或曰:春樹春花,秋池秋日;琴命清琴,酒追佳酒;思君念君,千處萬處:如此之類,名曰雙擬對。
第四,聯綿對。
聯綿對者,不相絕也。一句之中,第二字、第三字是重字,即名為聯綿對。但上句如此,下句亦然。 詩曰:“看山山已峻,望水水仍清;聽蟬蟬響急,思鄉鄉別情。”
釋曰:一句之中,第二字是“山”,第三字亦是“山”;餘句皆然:如此之類,名為聯綿對。
又曰:“嫩荷荷似頰,淺河河似帶,初月月如眉。”
釋曰:兩“荷”連讀,放諸上句之中;雙“月”並陳,言之下句之腹:一文再讀,二字雙來,意涉連言,坐茲生號。
又曰:“煙離離萬代,雨絕絕千年。”
釋曰:情起多端,理曖昧難分,情參差迢述;且自無關賦體,實乃偏用開格。
又曰:“望日日已晚,懷人人不歸。” 又曰:“霏霏斂夕霧,赫赫咕晨曦;軒軒多秀氣,奕奕有光儀。” 又曰:“視日日將晚,望雲雲漸積。”
或曰:朝朝,夜夜,灼灼,菁菁,赫赫,輝輝,汪汪,落落,索索,蕭蕭,穆穆,堂堂,巍巍,訶訶:如此之類,名連綿對。
第五,互成對。
互成對者,天與地對,日與月對,麟與鳳對,金與銀對,台與殿對,樓與榭對。兩字若上下句安之,名的名對;若兩字一處用之,是名互成對,言互相成也。 詩曰:“天地心間靜,日月眼中明;麟鳳千年貴,金銀一代榮。”
釋曰:第一句之中,“天地”一處;第二句之中,“日月”一處;第三句之中,“麟鳳”一處;第四句之中,“金銀”一處:不在兩處用之,名互成對。
又曰:“玉釵丹翠纏,象榻金銀鏤;青夫丹碧度,輕霧曆簷飛。”
釋曰:“丹翠”自擬,“金銀”別對,各途布列,而互相成。“飛”“度”二言,並如斯例。
又曰:“歲時傷道路,親友念東西。”
第六,異類對。
異類對者,上句安天,下句安山;上句安雲,下句安微;上句安鳥,下句安花;上句安風,下句安樹:如此之類,名為異類對。非是的名對,異同比類,故言異類對。但解如是對,並是大才,籠羅天地,文章卓秀,才無擁滯,不問多少,所作成篇,但如此對,益詩有功。 詩曰:“天清白雲外,山峻紫微中;鳥飛隨去影,花落逐搖風。”
釋曰:上句安“天”,下句安“山”,“天”“山”非敵體,“白雲”“紫微”亦非敵體;第三句安“鳥”,第四句安“花”,“鳥”“花”非敵體,“去影”“搖風”亦非敵體:如此之類,名為異類對。
又曰:“風織池間字,蟲穿葉上文。”
釋曰:“風”“蟲”非類,而附對是同;“池”“葉”殊流,而寄巧歸一。或雙聲以酬疊韻,或雙擬而對回文;別致同詞,故雲異類。
又曰:“鯉躍排荷戲,燕舞拂泥飛;琴上丹花拂,酒側黃鸝度。”
釋曰:鳥飛魚躍,琴歌酒唱,事蹟既異;至如鳥飛樹動,魚躍水濺,葉潤憑水而成文,枝搖托風而制語,諺赤鯉為對,引酒歌傍傳酒唱,二各相無,故異類題目,空中起事。
又曰:“離堂思琴瑟,別路繞山川”。
又如以“早朝”偶“故人”,非類是也。
元氏曰:“異對者,若來禽、去獸,殘月、初霞。”此“來”與“去”,“初”與“殘”,其類不同,名為異對。異對勝於同對。
第七,賦體對。
賦體對者,或句首重字,或句首疊韻,或句腹疊韻,或句首雙聲,或句腹雙聲:如此之類,名為賦體對。似賦之形體,故名曰賦體對。
詩曰:
句首重字:“褭褭樹驚風,麗麗雲蔽月。”“皎皎夜蟬鳴,朧朧曉光發。”
句腹重字:“漢月朝朝暗,胡風夜夜寒。”
句尾重字:“月蔽雲曬曬,風驚樹褭褭。”
句首疊韻:“徘徊四顧望,悵悢獨心愁。”
句腹疊韻:“君赴燕然戍,妾坐逍遙樓。”
句尾疊韻:“疏雲雨滴瀝,薄霧樹朦朧。”
句首雙聲:“留連千里賓,獨待一年春。”
句腹雙聲:“我陟崎嶇嶺,君行嶢崅山。”
句尾雙聲:“妾意逐行雲,君身入暮門。”
釋曰:上句若有重字、雙聲、疊韻,下句亦然。上句偏安,下句不安,即為犯病也。但依此對,名為賦體對。
又曰:“團團月掛嶺,納納露沾衣。”(頭)。“花承滴滴露,風垂褭褭衣。”(腹)。“山風晚習習,水浪夕淫淫。”(尾)。
釋曰:《詩》有鸞鳴噲噲,鹿響幼幼,往往處處,婀娜之名,澤陂菡萏之狀,模潮濟而薈蔚,寫荇菜而參差,既正起重言,亦傍生疊字者。
第八,雙聲對。
詩曰:“秋露香佳菊,春風馥麗蘭。”
釋曰:“佳菊”雙聲,系之上語之尾;“麗蘭”疊韻,陳諸下句之末。秋朝非無白露,春日自有清風,氣側音諧,反之不得。“好花”“精酒”之徒,“妍月”“奇琴”之輩:如此之類,俱曰雙聲。
又曰:“《風瑟》《風日》歲陰曉,皎潔寒流清;結交一顧重,然諾百金輕。” 又曰:“五章紛冉弱,三冬粲陸離;悵望一途阻,參差百慮違。”
釋曰:“《風瑟》《風日》”“皎潔”,即是雙聲,得對疊韻;“冉弱”“陸離”,即是雙聲,自得成對。
又曰:“洲渚遞縈映,樹石相因依。”
或曰:“奇琴”、“精酒”、“妍月”、“好花”,“素雪”、“丹燈”,“翻蜂”、“度蝶”,黃槐”、“綠柳”,“意憶”、“心思”,“對德”、“會賢”,“見君”、“接子”:如此之類,名雙聲對。
第九,疊韻對。
詩曰:“放暢千般意,逍遙一個心;漱流還枕石,步月複彈琴。”
釋曰:“放暢”雙聲,陳之上句之初;“逍遙”疊韻,放諸下言之首。雙道二文,其音自疊;文生再字,韻必重來。“曠望”、“徘徊”、“綢繆”、“眷戀”,例同于此,何藉煩論。
又曰:“徘徊夜月滿,肅穆曉風清;此時一樽酒,無君徒自盈。” 又曰:“鬱律構丹巘,棱層起青嶂。”(“鬱律”“棱層”是。)
《筆劄》雲:“徘徊”、“窈窕”、“眷戀”、“彷徨”、“放暢”、“心襟”、“逍遙”、“意氣”、“優遊”、“陵勝”、“放曠”、“虛無”、“彠酌”、“思惟”、“須臾”:如此之類,名曰疊韻對。
第十,回文對。
詩曰:“情親由得意,得意遂情親;新情終會故,會故亦經新。”
釋曰:雙“情”著于初、九,兩“親”繼於十、二;又顯頭“新”尾“故”,還標上下之“故”“新”:列字也久,施文已周,回文更用,重申文義,因以名雲。
第十一,意對。
詩曰:“歲暮臨空房,涼風起坐隅;寢興日已寒,白露生庭蕪。”又曰:“上堂拜嘉慶,入室問何之;日暮行采歸,物色桑榆時。”
釋曰:“歲暮”“涼風”,非是屬對;“寢興”“白露”,罕得相酬;事意相因,文理無爽:故曰意對耳。
第十二,平對。
平對者,若青山、綠水,此平常之對,故曰平對也。他皆效此。
第十三,奇對。
奇對者,若馬頰河、熊耳山;此“馬”“熊”是獸名,“頰”“耳”是形名,既非平常,是為奇對。他皆效此。又如漆、沮、四塞,“漆”與“四”是數名,又兩字各是雙聲對。又如古人名,上句用曾參,下句用陳軫,“參”與“軫”者同是二十八宿名。若此者,出奇而取對,故謂之奇對。他皆效此。
第十四,同對。
同對者,若大穀、廣陵,薄雲、輕霧;此“大”與“廣”、“薄”與“輕”,其類是同,故謂之同對。同類對者,雲、霧,星、月,花、葉,風、煙,霜、雪,酒、觴,東、西,南、北,青、黃,赤、白,丹、素,朱、紫,宵、夜,朝、旦,山、岳,江、河,台、殿,宮、堂,車、馬,途、路。
第十五,字對。
或曰:字對者,若桂楫,荷戈,“荷”是負之義,以其字草名,故與“桂”為對;不用義對,但取字為對也。
或曰:字對者,謂義別字對是。 詩曰:“山椒架寒霧,池篠韻涼飆。”
“山椒”,即山頂也;“池篠”,傍池竹也:此義別字對。
又曰:“何用金扉敞,終醉石崇家。”
“金扉”“石家”即是。
又曰:“原風振平楚,野雪被長菅。”
即“菅”與“楚”為字對。
第十六,聲對。
或曰:聲對者,若曉路、秋霜;“路”是道路,與“霜”非對,以其與“露”同聲故。
或曰:聲對者,謂字義俱別,聲作對是。 詩曰:“彤騶初驚路,白簡未含霜。”
“路”是途路,聲即與“露”同,故將以對“霜”。
又曰:“初蟬韻高柳,密蔦掛深松。”
“蔦”,草屬,聲即與“鳥”同,故以對“蟬”。
第十七,側對。(崔名“字側對”)。
元氏曰:側對者,若馮翊、(地名,在左輔也。)龍首。(山名,在西京也。)此為“馮”字半邊有“馬”,與“龍”為對;“翊”字半邊有“羽”,與“首”為對:此為側對。又如泉流、赤峰;“泉”字其上有“白”,與“赤”為對。凡一字側耳,即是側對,不必兩字皆須側也。 以前六種切對,時人把筆綴文者多矣,而莫能識其徑路。于公義藏之篋笥,不可垂示於非才。深秘之,深秘之。
或曰:字側對者,謂字義俱別,形體半同是。 詩曰:“忘懷接英彥,申勸引桂酒。”
“英彥”與“桂酒”,即字義全別,然形體半,同是。
又曰:“玉雞清五洛,瑞雉映三秦。”
“玉雞”與“瑞雉”是。
又曰:“桓山分羽翼,荊樹折枝條。”
“桓山”與“荊樹”是:如此之類,名字側對。
第十八,鄰近對。
詩曰:“死生今忽異,歡娛竟不同。”又曰:“寒雲輕重色,秋水去來波。”
上是義,下是正名。此也對大體似的名,的名窄,鄰近寬。
第十九,交絡對。
賦詩曰:“出入三代,五百餘載。”
或曰:此中“餘”屬於“載”,不偶“出入”;古人但四字四義皆成對,故偏舉以例也。
第二十,當句對。
賦詩曰:“薰歇燼滅,光沉響絕。”
第廿一,含境對。
詩曰:“悠遠長懷,寂寥無聲。”
第廿二,背體對。
詩曰:“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第廿三,偏對。
《詩》曰:“蕭蕭馬鳴,悠悠旆旌。”(謂非極對也)。又曰:“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又曰:“日月光太清,列宿曜紫微。”又曰:“亭皋木葉下,隴首秋雲飛。”
全其文彩,不求至切,得非作者變通之意乎!若謂今人不然,沈給事詩亦有其例。詩曰:“春豫過靈沼,雲旗出鳳城。”此例多矣。但天然語,今雖虛亦對實,如古人以“芙蓉”偶“楊柳”,亦名聲類對。
第廿四,雙虛實對。
詩曰:“故人雲雨散,空山來往疏。”
此對當句義了,不同互成。
第廿五,假對。
詩曰:“不獻胸中策,空歸海上山。”
或有人以“推薦”偶“拂衣”之類是也。
第廿六,切側對。
切側對者,謂精異粗同是。詩曰:“浮鐘宵響徹,飛鏡曉光斜。”
“浮鐘”是鐘,“飛鏡”是月,謂理別文同是。
第廿七,雙聲側對。
雙聲側對者,謂字義別,雙聲來對是。詩曰:“花明金谷樹,葉映首山薇。”
“金穀”與“首山”字義別,同雙聲側對。
又曰:“翠微分雉堞,丹氣隱簷楹。”
“雉堞”對“簷楹”,亦雙聲側對。
第廿八,疊韻側對。
疊韻側對者,謂字義別,聲名疊韻對是。詩曰:“平生披黼帳,窈窕步花庭。”
“平生”“窈窕”是。
又曰:“自得優遊趣,寧知聖政隆。”
“優遊”與“聖政”,義非正對,字聲勢疊韻。
或曰:夫為文章詩賦,皆須屬對,不得令有跛眇者。跛者,謂前句雙聲,後句直語,或複空談:如此之例,名為跛。眇者,謂前句物色,後句人名;或前句語風空,後句山水:如此之例,名眇。何者?風與空則無形而不見,山與水則有蹤而可尋,以有形對無色:如此之例,名為眇。 或雲:景風心色等,可以對虛,亦可以對實。今江東文人作詩,頭尾多有不對。如:“俠客倦艱辛,夜出小平津;馬色迷關吏,雞鳴起戍人。露鮮花劍影,月照寶刀新;問我‘將何去?”北海就孫賓。’”
此即首尾不對之詩,其有故不對者若之。
第廿九,總不對對。
如:“平生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爾同衰暮,非複別離時。勿言一樽酒,明日難共持;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
此總不對之詩,如此作者,最為佳妙。夫屬對法,非真風花竹木,用事而已;若雙聲即雙聲對,疊韻即疊韻對。
一曰,一言句例;二曰,二言句例;三曰,三言句例,四曰,四言句例;五曰,五言句例;六曰,六言句例;七曰,七言句例。
一曰,一言句例。一言句者,天、地,陰、陽,江、河,日、月是也。
二曰,二言句例。二言句者,“天高,地下”,“露結,雲收”是。(又“翼乎,沛乎”等是。)
三曰,三言句例。三言句者,“斟清酒,拍青琴”,“尋往信,訪來音”是也。又雲:“春可樂,秋可哀”。
四曰,四言句例。四言句者,“朝燃獸炭,夜秉魚燈”,“宋臘已歌,秦姬欲笑”是也。
五曰,五言句例。五言句者,“霧開山有媚,雲閉日無光”,“燥塵籠野白,寒樹染村黃”是也。
六曰,六言句例。六言句者,“訝桃花之似頰,笑柳葉之如眉”,“拔笙簧而數暖,促箏柱而劬移。”
七曰,七言句例。七言句者,“素琴奏乎五三拍,綠酒傾乎一兩卮”,“忘言則貴於得趣,不樂則更待何為。”
八曰,八言句例。八言句者,“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九曰,九言句例。九言句者,“嗟余薄德從役至他鄉,筋力疲頓無意入長楊。”
十曰,十言句例。
十一曰,十一言句例。《文賦》雲:“沈辭怫悅,若遊魚銜鉤而出重淵之深;浮藻聯翩,猶翔鳥纓繳而墜層雲之峻。”下句皆十一字是也。
或曰:夫文字起於皇道,古人畫一之後方有也。先君傳之,不言而天下自理,不教而天下自然,此謂皇道。道合氣性,性合天理,於是萬物稟焉,蒼生理焉。堯行之,舜則之,淳樸之教,人不知有君也。後人知識漸下,聖人知之,所以畫八卦,垂淺教,令後人依焉。是知一生名,名生教,然後名教生焉。以名教為宗,則文章起於皇道,興乎《國風》耳。自古文章,起於無作,興于自然,感激而成,都無飾練,發言以當,應物便是,古詩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當句皆了也。其次,《尚書》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亦句句便了。自此之後,則有《毛詩》,假物成焉。夫子演《易》,極思於《繫辭》,言句簡易,體是詩骨。夫子傳于游、夏,游、夏傳于荀卿、孟軻,方有四言、五言,效古而作。荀、孟傳於司馬遷,遷傳于賈誼。誼謫居長沙,遂不得志,風土既殊,遷逐怨上,屬物比興,少於《風》、《雅》;複有騷人之作,皆有怨刺,失于本宗。乃知司馬遷為北宗,賈生為南宗,從此分焉。漢、魏有曹植劉楨,皆氣高出於天縱,不傍經史,卓然為文。從此之後,遞相祖述,經綸百代,識人虛薄,屬文於花草,失其古焉。中有鮑照、謝康樂,縱逸相繼,成敗兼行。至晉、宋、齊、梁,皆悉頹毀。
凡作詩之體,意是格,聲是律,意高則格高,聲辨則律清,格律全,然後始有調。用意于古人之上,則天地之境,洞焉可觀。古文格高,一句見意,則“股肱良哉”是也。其次兩句見意,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是也。其次古詩,四句見意,則“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是也。又劉公幹詩雲:“青青陵上松,瑟瑟穀中風,風弦一何盛,松枝一何勁。”此詩從首至尾,唯論一事,以此不如古人也。
詩本志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然後書之於紙也。高手作勢,一句更別起意;其次兩句起意,意如湧煙,從地升天,向後漸高漸高,不可階上也。下手下句弱於句,不看向背,不立意宗,皆不堪也。
凡文章皆不難,又不辛苦。如《文選》詩雲:“朝入譙郡界”,“左右望我軍”。皆如此例,不難不辛苦也。
夫作文章,但多立意。令左穿右穴,苦心竭智,必須忘身,不可拘束。思若不來,即須放情卻寬之,令境生。然後以境照之,思則便來,來即作文。如其境思不來,不可作也。
夫置意作詩,即須疑心,目擊其物,便以心擊之,深穿其境。如登高山絕頂,下臨萬象,如在掌中。以此見象,心中了見,當此即用。如無有不似,仍以律調之定,然後書之於紙,會其題目。山林、日月、風景為真,以歌詠之。猶如水中見日月,文章是景,物色是本,照之須了見其象也。 夫文章興作,先動氣,氣生乎心,心發乎言,聞於耳,見於目,錄於紙。意須出萬人之境,望古人于格下,攢天海於方寸。詩人用心,當於此也。
夫詩,入頭即論其意,意盡則肚寬,肚寬則詩得,容顏物色亂下,至尾則卻收前意,節節仍須有分付。
夫用字有數般:有輕,有重;有重中輕,有輕中重;有雖重濁可用者,有輕清不可用者。事須細律之,若用重字,即以輕字拂之,便快也。
夫文章,第一字與第五字須輕清,聲即穩也;其中三字縱重濁,亦無妨。如“高臺多悲風,朝日照北林。”若五字並輕,則脫略,無所止泊處;若五字並重,則文章暗濁。事須輕重相間,仍須以聲律之。如“明月照積雪”,則“月”,“雪”相撥;及“羅衣何飄搖”,則“羅”“何”相撥:亦不可不覺也。
夫詩,一句即須見其地居處。如“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若空言物色,則雖好而無味,必須安立其身。
詩頭皆須造意,意須緊;然後縱橫變轉。如“相逢楚水寒”,送人必言其所矣。
凡屬文之人,常須作意。凝心天海之外,用思元氣之前,巧運言詞,精練意魄,所作詞句,莫用古語及今爛字舊意。改他舊語,移頭換尾,如此之人,終不長進。為無自性,不能專心苦思,致見不成。
凡詩人夜間床頭,明置一盞燈。若睡來任睡,睡覺即起,興發意生,精神清爽,了了明白,皆須身在意中。若詩中無身,即詩從何有?若不書身心,何以為詩?是故詩者,書身心之行李,序當時之憤氣。氣采不適,心事或不達,或以刺上,或以化下,或以申心,或以序事,皆為中心不決,眾不我知。由是言之:方識古人之本也。
凡作詩之人,皆自抄古人,詩語精妙之處,名為隨身卷子,以防苦思。作文興若不來,即須看隨身卷子,以發興也。
詩有飽肚狹腹,語急言生,至極言終始,未一向耳。若謝康樂語,飽肚意多,皆得停泊,任意縱橫。鮑照言語逼迫,無有縱逸,故名狹腹之語。以此言之,則鮑公不如謝也。
詩有無頭尾之體。凡詩頭,或以物色為頭,或以身為頭,或以身意為頭,百般無定,任意以興來安穩,即任為詩頭也。
凡詩,兩句即須團卻意,句句必須有底蓋相承,翻覆而用。四句之中,皆須團意上道,必須斷其小大,使人事不錯。
詩有上句言物色,下句更重拂之體。如“夜聞木葉落,疑是洞庭秋”,“曠野饒悲風,瑟瑟黃蒿草”,是其例也。
詩有上句言意,下句言狀;上句言狀,下句言意。如“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輝。”“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道”是也。
凡詩,物色兼意下為好,若有物色,無意興,雖巧亦無處用之。如“竹聲先知秋”,此名兼也。
凡高手,言物及意,皆不相倚傍。如“方塘涵清源,細柳夾道生”,又“方塘涵白水,中有鳧與雁”,又“綠水溢金塘”,“馬毛縮如蝟”,又“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又“青青河畔草”,“鬱鬱澗底松”,是其例也。
詩有天然物色,以五彩比之而不及。由是言之,假物不如真象,假色不如天然。如此之例,皆為高手。中手倚傍者,如“余霞散成綺,澄江淨如練”,此皆假物色比象,力弱不堪也。
詩有意好言真,光今絕古,即須書之於紙;不論對與不對,但用意方便,言語安穩,即用之。若語勢有對,言複安穩,益當為善。
詩有傑起險作,左穿右穴。如“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馬毛縮如蝟,角弓不可張”,“鑿井北陵隈,百丈不及泉”,又“去時三十萬,獨自還長安,不信沙場苦,君看刀箭瘢”,此為例也。 詩有意闊心遠,以小納大之體。如“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古詩直言其事,不相映帶,此實高也。相映帶,詩雲:“響如鬼必附物而來”,“天籟萬物性,地籟萬物聲。” 詩有覽古者,經古人之成敗詠之是也。
詠史者,讀史見古人成敗,感而作之。
雜詩者,古人所作,元有題目,撰入《文選》,《文選》失其題目,古人不詳,名曰雜詩。樂府者,選其清調合律,唱入管弦,所奏即入之樂府聚之。如《塘上行》、《怨歌行》、《長歌行》、《短歌行》之類是也。
詠懷者,有詠其懷抱之事為興是也。
古意者,非若其古意,當何有今意;言其效古人意,斯蓋未當擬古。
寓言者,偶然寄言是也。
夫詩,有生殺回薄,以象四時,亦稟人事,語諸類並如之。諸為筆,不可故不對,得還須對。
夫語對者,不可以虛無而對實象。若用草與色為對,即虛無之類是也。
夫詩格律,須如金石之聲。《諫獵書》甚簡小直置,似不用事,而句句皆有事,甚善甚善;《海賦》太能;《鵩鳥賦》等,皆直把無頭尾;《天臺山賦》能律聲,有金石聲。孫公雲:“擲地金聲。”此之謂也。《蕪城賦》,大才子有不足處,一歇哀傷便已,無有自寬知道之意。
詩有“明月下山頭,天河橫戍樓,白雲千萬裡,滄江朝夕流。浦沙望如雪,松風聽似秋,不覺煙霞曙,花鳥亂芳洲”,並是物色,無安身處,不知何事如此也。
詩有平意興來作者,“願子勵風規,歸來振羽儀。嗟餘今老病,此別恐長辭。”蓋無比興,一時之能也。
詩有“高臺多悲風,朝日照北林”,則曹子建之興也。阮公《詠懷詩》曰:“中夜不能寐,(謂時暗也。)起坐彈鳴琴。(憂來彈琴以自娛也。)薄帷鑒明月,(言小人在位,君子在野,蔽君猶如薄帷中映明月之光)。清風吹我襟。(獨有其日月以清懷也)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近小人也。)”
凡作文,必須看古人及當時高手用意處,有新奇調學之。
詩貴銷題目中意盡,然看當所見景物與意愜者相兼道。若一向言意,詩中不妙及無味;景語若多,與意相兼不緊,雖理道亦無味。昏旦景色,四時氣象,皆以意排之,令有次序,令兼意說之,為妙。旦日出初,河山林嶂涯壁間,宿霧及氣靄,皆隨日色照著處便開。觸物皆發光色者,因霧氣濕著處,被日照水光發。至日午,氣靄雖盡,陽氣正甚,萬物蒙蔽,卻不堪用。至曉間,氣靄未起,陽氣稍歇,萬物澄淨,遙目此乃堪用。至於一物,皆成光色,此時乃堪用思。所說景物必須好似四時者。春夏秋冬氣色,隨時生意。取用之意,用之時,必須安神淨慮。目睹其物,即入於心;心通其物,物通即言。言其狀,須似其景。語須天海之內,皆入納於方寸。至清曉,所覽遠近景物及幽所奇勝,概皆須任意自起。意欲作文,乘興便作,若似煩即止,無令心倦。常如此運之,即興無休歇,神終不疲。
凡神不安,令人不暢無興。無興即任睡,睡大養神。常須夜停燈任自覺,不須強起。強起即忄昏迷,所覽無益。紙筆墨常須隨身,興來即錄。若無筆紙,羈旅之間,意多草草。舟行之後,即須安眠。眠足之後,固多清景,江山滿懷,合而生興,須屏絕事務,專任情興。因此,若有製作,皆奇逸。看興稍歇,且如詩未成,待後有興成,卻必不得強傷神。學攵古文章,不得隨他舊意,終不長進;皆須百般縱橫,變轉數出,其頭段段皆須令意上道,卻後還收初意。“相逢楚水寒”詩是也。
凡詩立意,皆傑起險作,傍若無人,不須怖懼。古詩雲:“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及“不信沙場苦,君看刀箭瘢”是也。
詩不得一向把。須縱橫而作;不得轉韻,轉韻即無力。落句須令思常如未盡始好。如陳子昂詩落句雲:“蜀門自茲始,雲山方浩然”是也。
夫文章之體,五言最難,聲勢沉浮,讀之不美。句多精巧,理合陰陽;包天地而羅萬物,籠日月而掩蒼生。其中四時調於遞代,八節正於輪環;五音五行,和於生滅;六律六呂,通於寒暑。
凡文章不得不對,上句若安重字、雙聲、疊韻,下句亦然。若上句偏安,下句不安,即名為離支;若上句用事,下句不用事,名為缺偶。故梁朝湘東王《詩評》雲:“作詩不對,本是吼文,不名為詩。”
夫作詩用字之法,各有數般:一敵體用字,二同體用字,三釋訓用字,四直用字。但解作詩,一切文章,皆如此法。若相聞書題、碑文、墓誌、赦書、露布、箋、章、表、奏、啟、策、檄、銘、誄、詔、誥、辭、牒、判,一同此法。今世間之人,或識清而不知濁,或識濁而不知清。若以清為韻,餘盡須用清;若以濁為韻,餘盡須濁;若清濁相和,名為落韻。(故李《音序》曰:“篇名落韻,下篇通韻。”以草木如此。)
凡文章體例,不解清濁規矩,造次不得製作。製作不依此法,縱令合理,所作千篇,不堪施用。但比來潘郎,縱解文章,複不閑清濁;縱解清濁,又不解文章。若解此法,即是文章之士。為若不用此法,聲名難得。故《論語》雲:“學而時習之”,此謂也。若“思而不學,則危殆也”。又雲:“思之者,德之深也。”
或曰:夫詩有三四五六七言之別,今可略而敘之。三言始于《虞典》《元首》之歌。四言本出《南風》,流于夏世,傳至韋孟,其文始具。六言散在《騷》、《雅》。七言萌於漢代。五言之作,《召南》《行露》,已有濫觴,漢武帝時,屢見全什,非本李少卿也。(以上略同古人)。少卿以傷別為宗,文體未備,意悲詞切,若偶中音響,《十九首》之流也。古詩以諷興為宗,直而不俗,麗而不朽,格高而詞溫,語近而意遠,情浮於語,偶象則發,不以力制,故皆合於語,而生自然。建安三祖、七子,五言始盛,風裁爽朗,莫之與京,然終傷用氣使才,違于天真,雖忘從容,而露造跡。正始中,何晏、嵇、阮之儔也,嵇興高邈,阮旨閑曠,亦難為等夷;論其代,則漸浮侈矣。晉世尤尚綺靡,古人雲:“采縟於正始,力柔于建安。”宋初文格,與晉相沿,更憔悴矣。
論人,則康樂公秉獨善之資,振頹靡之俗。沈建昌評:“自靈均已來,一人而已。”此後,江甯侯溫而朗;鮑參軍麗而氣多,雜體《從軍》,殆淩前古,恨其縱舍盤薄,體貌猶少;宣城公情致蕭散,詞澤義精,至於雅句殊章,往往驚絕,雖謂格柔,而多清勁,或常態未剪,有逸對可嘉,風範波瀾,去謝遠矣。柳惲、王融、江總三子,江則理而情,王則情而麗,柳則雅而高。予知柳吳興名屈於何,格居何上。中間諸子,時有片言只句,縱敵于古人,而體不足齒。或者隨流,風雅泯絕,八病雙枯,載發文蠹,遂有古律之別,(古詩三等:正,偏,俗;律詩三等:古,正,俗。)頃作古詩者,不達其旨,效得庸音,競壯其問,俾令虛大。或有所至,已在古人之後,意熟語舊,但見詩皮,淡而無味。予實不誣,唯知音者知耳。
律家之流,拘而多忌,失于自然,吾常所病也。必不得已,則削其俗巧,與其一體。一體者,由不明詩對,未階大道。若《國風》、《雅》、《頌》之中,非一手作,或有暗同,不在此也。其詩雲:“終朝采菜,不盈一掬。”又詩曰:“采采卷耳,不盈傾筐。”興雖別而勢同。若《頌》中,不名一體。夫累對成章,高手有互變之勢,列篇相望,殊狀更多。若句句同區,篇篇共轍,名為貫魚之手,非變之才也。俗巧者,由不辨正氣,習俗師弱弊之過也。其詩雲:“樹陰逢歇馬,魚潭見洗船。”又詩雲:“隔花遙勸酒,就水更移床。”何則?夫境象不一,虛實難明,有可睹而不可取,景也;可聞而不可見,風也;雖系乎我形,而妙用無體,心也;義貫眾象,而無定質,色也。凡此等,可以對虛,亦可以對實。
又曰:至如渡頭、浦口,水面、波心,是俗對也。上句青,下句綠;上句愛,下句憐:下對也。(“青山滿蜀道,綠水向荊州。”語麗而掩瑕也。)句中多著映帶、傍佯等語,熟字也。制錦、一同、仙尉、黃綬,熟名也。溪溠、水隈、山脊、山肋,俗名也。若個、占剩,俗字也。俗有二種:一,鄙俚俗,取例可知;二,古今相傳俗,詩雲:“小婦無所作,挾瑟上高堂”之類是也。又如送別詩,山字之中,必有離顏;溪字之中,必有解攜;送字之中,必有渡頭字;來字之中,必有悠哉。如遊寺詩,鷲嶺雞岑,東林彼岸;語居士以謝公為首,稱高僧以支公為先。又柔其詞,輕其調,以“小”字飾之,“花”字妝之,“漫”字潤之,“點”字采之,乃雲“小溪花懸,漫水點山”。若體裁已成,唯少此字,假以圓文,則何不可。然取捨之際,有斷輪之妙哉,知音之徒,固當心證。調笑叉語,似謔似讖,滑稽皆為詩贅,偏入嘲詠,時或有之,豈足為文章乎?(剖宋玉俗辯之能,廢東方不雅之說,始可議其文也。)
又雲:凡詩者,雖以敵古為上,不以寫古為能。立意於眾人之先,放詞於群才之表,獨創雖取,使耳目不接,終患倚傍之手。或引全章,或插一句,以古人相黏二字、三字為力,廁麗玉于瓦石,殖芳芷于敗蘭,縱善,亦他人之眉目,非己之功也,況不善乎?時人賦孤竹則雲“冉冉”,詠楊柳則雲“依依”,此語未有之前,何人曾道。謝詩雲:“江菼亦依依。”故知不必以冉冉系竹,依依在楊。常手傍之,以為有味,此亦強作幽想耳。且引靈均為證,文譎氣貞,本於《六經》,而制體創詞,自我獨致,故歷代作者師之。此所謂勢不同,而無模擬之能也。(班固雖謂屈原“露才揚己,引昆崳、玄圃之事不經,然其文雅麗,可為賦之宗”。)若比君於堯、舜,況臣於稷、卨(思列切。)綺裡之高逸,於陵之幽貞,褒貶古賢,成當時文意,雖寫全章,非用事也。古詩:“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長安”;“彭、薛才知恥,貢公不遺榮,或可優貪競,豈足稱達生。”此三例,非用事也。
或雲:今人所以不及古者,病於儷詞。予雲:不然。(先正時人,兼非劉氏。)六經時有儷詞,揚、馬、張、蔡之徒始盛。“雲從龍,風從虎”,非儷耶?但古人後於語,先於意。因意成語,語不使意,偶對則對,偶散則散。若力為之,則見斤斧之跡。故有對不失渾成,縱散不關造作,此古手也。
或曰:詩不要苦思,苦思則喪于天真。此甚不然。固須繹慮於險中,采奇於象外,狀飛動之句,寫冥奧之思。夫希世之珠,必出驪龍之頷,況通幽含變之文哉?但貴成章以後,有其易貌,若不思而得也。“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此似易而難到之例也。
且文章關其本性,識高才劣者,理周而文窒;才多識微者,句佳而味少。是知溺情廢語,則語樸情暗;事語輕情,則情闕語淡。巧拙清濁,有以見賢人之志矣。抵而論,屬於至解,其猶空門證性有中道乎!何者?或雖有態而語嫩,雖有力而意薄,雖正而質,雖直而鄙,可以神會,不可言得,此所謂詩家之中道也。又古今詩人,多稱麗句,開意為上,反此為下。如“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臨河濯長纓,念別悵悠阻”,此情句也。如“白雲抱幽石,綠條媚清漣”,“露濕寒塘草,月映清淮流”,此物色帶情句也。 夫詩工創心,以情為地,以興為經,然後清音韻其風律,麗句增其文彩。如楊林積翠之下,翹楚幽花,時時間發。乃知斯文,味益深矣。
又有人評古詩,不取其句,但多其意,而古人難能。予曰:不然。旨全體貞,潤婉而興深,此其所長也。請複論之,曰:夫寒松白雲,天全之質也;散木擁腫,亦天全之質也。比之於詩,雖正而不秀,其擁腫之林!《易》曰:“文明健。”豈非兼文美哉?古人雲:“具體唯子建、仲宣,偏善則太沖、公幹,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潤,茂先凝其清,景陽振其麗,鮮能兼通。”況當齊、梁之後,正聲浸微,人不逮古,振頹波者,或賢於今論矣。
凡製作之士,祖述多門,人心不同,文體各異。較而言之:有博雅焉,有清典焉,有綺豔焉,有宏壯焉,有要約焉,有切至焉。夫模範經誥,褒述功業,淵乎不測,洋哉有閑,博雅之裁也;敷演情志,宣照德音,植義必明,結言唯正,清典之致也;體其淑姿,因其壯觀,文章交映,光彩傍發,綺豔之則也;魁張奇偉,闡耀威靈,縱氣淩人,揚聲駭物,宏壯之道也;指事述心,斷辭趣理,微而能顯,少而斯洽,要約之旨也;舒陳哀憤,獻納約戒,言唯折中,情必曲盡,切至之功也。
至如稱博雅,則頌、論為其標;(頌明功業,論陳名理,體貴於弘,故事宜博,理歸於正,故言必雅之也。)語清典,則銘、贊居其極;(銘題器物,贊述功德,皆限以四言,分有定準,言不沉遁,故聲必清;體不詭雜,故辭必典也。)陳綺豔,則詩、賦表其華;(詩兼聲色,賦敘物象,故言資綺靡,而文極華豔。)敘宏壯,則詔、檄振其響;(詔陳王命,檄敘軍容,宏則可以及遠,壯則可以威物。)論要約,則表、啟擅其能;(表以陳事,啟以述心,皆施之尊重,須加肅敬,故言在於要,而理歸於約。)言切至,則箴、誄得其實。(箴陳戒約,誄述衰情,故義資感動,言重切至也。)凡斯六事,文章之通義焉。苟非其宜,失之遠矣。博雅之失也緩,清典之失也輕,綺豔之失也淫,宏壯之失也誕,要約之失也闌,切至之失也直。體大義疏,辭引聲滯,緩之致焉;(文體既大,而義不周密,故雲疏;辭雖引長,而聲不通禮故雲滯也。)理入於浮,言失於淺,輕之起焉;(敘事為文,須得其理,理不甚會,則覺其浮;言須典正,涉於流俗,則覺其淺。)豔貌違方,逞欲過度,淫以興焉;(文雖綺豔,猶須准其事類相當,比擬敘述。不得豔物之貌,而違於道;逞己之心,而過於制也。)制傷迂闊,辭多詭異,誕則成焉;(宏壯者,亦須准量事類可得施言,不可漫為迂闊,虛陳詭異也。)情不申明,事有遺漏,有遺漏,闌自見焉;(謂論心意不能盡申,敘事理又有所闕焉也。)體尚專直,文好指斥,直乃行焉。(謂文體不經營,專為直置;言無比附,好相指斥也。)故詞人之作也,先看文之大體,隨而用心。(謂上所陳文章六種,是其本體也。)遵其所宜,防其所失,(博雅、清典、綺豔、宏壯、要約、切至等,是所宜也;緩、輕、淫、闌、誕、直等,是所失也。)故能辭成煉,動合規矩。而近代作者,好尚互舛,苟見一塗,守而不易,至令摛章綴翰,罕有兼善。豈才思之不足,抑由體制之未該也。
凡作文之道,構思為先,亟將用心,不可偏執。何者?篇章之內,事義甚弘,雖一言或通,而眾理須會。若得于此而失於彼,合于初而離於末,雖言之麗,固無所用之。故將發思之時,先須惟諸事物,合於此者。既得所求,然後定其體分。必使一篇之內,文義得成;(篇,謂從始至末,使有文義,可得連接而成也。)一章之間,事理可結。(章者,若文章皆有科別,敘義可得連接而成事,以為一章,使有事理,可結成義。)通人用思,方得為之。大略而論:建其首,則思下辭而可承;陳其末,則尋上義不相犯;舉其中,則先後須相附依:此其大指也。若文系於韻者,則量其韻之少多。若事不周圓,功必疏闕;與其終將致患,不若易之于初。然參會事情,推校聲律,動成病累,難悉安穩。如其理無配偶,音相犯忤,三思不得,足以改張。或有文人,昧于機變,以一言可取,殷勤戀之,勞於用心,終是棄日。若斯之輩,亦膠柱之義也。又文思之來,苦多紛雜,應機立斷,須定一途。若空勌品量,不能取捨,心非其決,功必難成。然文無定方,思容通變,下可易之於上,前得回之於後。(若語在句末,得易之於句首;或在前言,可移於後句也。)研尋吟詠,足以安之;守而不移,則多不合矣。然心或蔽通,思時鈍利,來不可遏,去不可留。若又情性煩勞,事由寂寞,強自催逼,徒成辛苦。不若韜翰屏筆,以須後圖,待心慮更澄,方事連緝。非止作文之至術,抑亦養生之大方耳。
凡制于文,先布其位,猶夫行陳之有次,階梯之有依也。先看將作之文,體有大小;(若作碑、志、頌、論、賦、檄等,體法大;啟、表、銘、贊等,體法小也。)又看所為之事,理或多少。(敘人事、物類等,事理有多者,有少者。)體大而理多者,定制宜弘,體小而理少者,置辭必局。須以此義,用意准之,隨所作文,量為定限。(謂各准其文體事理,量定其篇句多少也。)既已定限,次乃分位,位之所據,義別為科,(雖主一事為文,皆須次第陳敘,就理分配,義別成科,其若夫、至如、於是、所以等,皆是科之際會也。)眾義相因,厥功乃就。(科別所陳之義,各相准望連接,以成一文也。)故須以心揆事,以事配辭,(謂人以心揆所為之事,又以此事分配於將作之辭。)總取一篇之理,折成眾科之義。(謂以所為作篇之大理,分為科別小義。)
其為用也,有四術焉:一者,分理務周;(謂分配其理,科別須相准望,皆使周足得所,不得令或有偏多偏少者也。)二者,敘事以次;(謂敘事理須依次第,不得應在前而入後,應入後而出前,及以理不相干,而言有雜亂者。)三者,義須相接;(謂科別相連,其上科末義,必須與下科首義相接也。)四者,勢必相依。(謂上科末與下科末,句字多少及聲勢高下,讀之使快,即是相依也。其犯避等狀,已具“聲病”條內。然文縱有非犯而聲不便者,讀之是悟,即須改之,不可委載也。)理失周,則繁約互舛;(多則義繁,少則義約,不得分理均等,是故雲舛也。)事非次,則先後成亂;(理相參錯,故失先後之次也。)義不相接,則文體中絕;(兩科際會,義不相接,故尋之若文體中斷絕也。)勢不相依,則諷讀為阻。(兩科聲勢,自相乖舛,故讀之以致阻難也。)若斯並文章所尤忌也。
故自於首句,迄於終篇,科位雖分,文體終合。理貴於圓備,言資於順序,使上下符契,先後彌縫,(上科與下科,事相成合,如符契然;科之先後,皆相彌縫,以合其理也。)擇言者不覺其孤,(言皆符合不孤。)尋理者不見其隙,(隙,孔也。理相彌合,故無孔也。)始其宏耳。又文之大者,藉引而申之;(文體大者,須依其事理,引之使長,又申明之,便成繁富也。)文之小者,在限而合之。(文體小者,亦依事理,豫定其位,促合其理,使歸約也。)申之則繁,合之則約。善申者,雖繁不得而減;(言雖繁多,皆相須而成義,不得減之令少也。)善合者,雖約不可而增,(言雖簡少,義並周足,不可增之使多。)合而遺其理,(謂合之傷於疏略,漏其正理也。)疏穢之起,實在於茲。(理不足,故體必疏。義相越,故文成穢也。)皆在於義得理通,理相稱愜故也。若使申而越其義,(謂申之乃虛相依託,越于本義也。)此固文人所宜用意。或有作者,情非通晤,不分先後之位,不定上下之倫,苟出胸懷,便上翰墨,假相聚合,無所附依,事空致於混淆,辭終成於隙碎。斯人之輩,吾無所裁矣。
篇既連位而合,位亦累句而成。然句無定方,或長或短:長有逾於十,如陸機《文賦》雲:“沈辭怫悅,若遊魚銜鉤而出重淵之深;浮藻聯翩,猶翔鳥纓繳而墜層雲之峻。”(下句皆十一字也。)短有極於二,如王褒《聖主得賢臣頌》雲:“翼乎,若鴻毛之順風,沛乎,若巨鱗之縱壑。”(上句皆兩字也。)在於其內,固無待稱矣。(謂十字已下,三字已上,文之常體,故不待稱也。)然句既有異,聲亦互舛,句長聲彌緩,句短聲彌促,施於文筆,須參用焉。(雜文筆等,皆句字或長或短,須參用也。其若詩、贊、頌、銘,句字有限者,非也。)就而品之,七言已去,傷於大緩,三言已還,失於至促;准可以間其文勢,時時有之。至於四言,最為平正,詞章之內,在用宜多,凡所結言,必據之為述。至若隨之于文,合帶而以相參,則五言、六言,又其次也。至如欲其安穩,須憑諷讀,事歸臨斷,難用辭窮。(言欲安施字句,須讀而驗之,在臨時斷定,不可預言者也。)然大略而論,忌在於頻繁,務遵於變化。(若置四言、五言、六言等體,不得頻繁,須變化相參用也。)假令一對之語,四句而成,(筆皆四句合成一對。)便用四言,以居其半,其餘二句,雜用五言、六言等。(謂一對語內,二句用四言,餘二句或用五言、六言、七言是也。)或經一對、兩對已後,乃須全用四言,(若一對四句,並全用四言也。)既用四言,又更施其雜體,(還謂上下對內,四言與五言等參用也。)迴圈反覆,務歸通利。然之、於、而、以,間句常頻,對有之,讀則非便,能相回避,則文勢調矣。(謂而、以、之、于等間成句者,不可頻,對體同。)其七言、三言等,須看體之將變,勢之相宜,隨而安之,令其抑揚得所。然施諸文體,互有不同:文之大者,得容於句長;(若碑、志、論、檄、賦、誄等,文體大者,得容六言已上者多。)文之小者,甯取於句促。(若表、啟等,文體法小,寧使四言已上者多也。)何則?附體立辭,勢宜然也。細而推之,開發端緒,寫送文勢,則六言、七言之功也;泛敘事由,平調聲律,四言、五言之能也;體物寫狀,抑揚情理,三言之要也。雖文或變通,不可專據,(謂有任人意改變,不必當依此等狀。)敘其大抵,實在於茲。其八言、九言、二言等,時有所值,可得施之,其在用至少,不復委載也。
或曰:梁昭明太子撰《文選》,後相效著述者十有餘家,鹹自盡善。高聽之士,或未全許。且大同至於天寶,把筆者近千人,除勢要及賄賂,中間灼然可上者,五分無二,豈得逢詩輒纂,往往盈帙。蓋身後立節,當無詭隨;其應銓簡不精,玉石相混,致令眾口謗鑠,為知音所痛。
夫文有神來、氣來、情來,有雅體、鄙體、俗體。編紀者能審鑒諸體,委詳所來,方可定其優劣,論其取捨。至如曹、劉,詩多直致,語少切對,或五言並側,或十字俱平,而逸價終存。然挈瓶膚受之流,責古人不辨宮商,詞句質素,恥相師範。於是攻異端,妄穿鑿,理則不足,言常有餘,都無興象,但貴輕豔。雖滿篋笥,將何用之?自蕭氏以還,尤增矯飾。武德初,微波尚在。貞觀末,標格漸高。景雲中,頗通遠詞。開元十五年後,聲律風骨始備矣。實由主上惡華好樸,去偽從真,使海內詞場,翕然尊古,有周《風》、《雅》,再闡今日。牆不佞,竊當好事,常願刪略群才,贊聖朝之美。爰因退跡,得遂宿心。粵若王維、王昌齡、儲光羲等三十五人,皆河岳英靈也,此集便以《河嵌英靈》為號。詩二百七十五首,為上下卷。起甲寅,終癸巳。論次於序,品藻各冠篇額。如名不副實,才不合道,縱權壓梁、竇,終無取焉。
昔伶倫造律,蓋為文章之本也。是以氣因律而生,節假律而明,才得律而清焉。豫於詞場,不可不知音律焉。如孔聖刪詩,非代議所及。自漢、魏至於晉、宋,高唱者千餘人;然觀其樂府,猶時有小失。齊、梁、陳、隋,下品實繁,專爭拘忌,彌損厥道。夫能文者,匪謂四聲盡要流美,八病鹹須避之,縱不拈二,未為深缺。即“羅衣何飄搖,長裾隨風還”,雅調仍在,況其他句乎?故詞有剛柔,調有高下;但令詞與調合,首末相稱,中間不敗,便是知音。而沈生雖怪曹、王“曾無先覺”,隱侯去之更遠。今所集,頗異諸家,既閑新聲,複曉古體;文質半取,《風》、《騷》兩挾;言氣骨則建安為儔,論宮商則太康不逮。將來秀士,無致深惑。
或曰:晚代銓文者多矣。至如梁昭明太子蕭統與劉孝綽等,撰集《文選》,自謂畢乎天地,懸諸日月。然於取捨,非無舛謬。方因秀句,且以五言論之。至如王中書“霜氣下孟津”,及“游禽暮知返”,前篇則使氣飛動,後篇則緣情宛密,可謂五言之警策,六義之眉首。棄而不紀,未見其得。及乎徐陵《玉台》,僻而不雅;丘遲《鈔集》,略而無當。此乃詳擇全文,勒成一部者,比夫秀句,措意異焉。似秀句者,抑有其例。皇朝學士褚亮,貞觀中,奉敕與諸學士撰《古文章巧言語》,以為一卷。至如王粲《霸岸》,陸機《屍鄉》,潘嶽《悼亡》,徐幹《室思》,並有巧句,互稱奇作,鹹所不錄。他皆效此。諸如此類,難以勝言。借如謝吏部《冬序羈懷》,褚乃選其“風草不留霜,冰池共明月”,遺其“寒燈恥宵夢,清鏡悲曉發”。若悟此旨,而言于文,每思“寒燈恥宵夢”,令人中夜安寢,不覺驚魂;若見“清鏡悲曉發”,每暑月郁陶,不覺霜雪入鬢。而乃舍此取彼,而何不通之甚哉!褚公文章之士也,雖未連衡兩謝,實所結駟二虞,豈於此篇,咫步千里?良以箕畢殊好,風雨異宜者耳。
余以龍朔元年,為周王府參軍,與文學劉之、典簽範履冰,時東閣已建,期竟撰成此錄。王家書既多缺,私室集更難求,所以遂曆十年,未終兩卷。今剪《芳林要覽》,討論諸集,人欲天從,果諧宿志。常與諸學士覽小謝詩,見《和宋記室省中》,詮其秀句,諸人咸以謝“行樹澄遠陰,雲霞成異色”為最。餘曰:諸君之議非也。何則?“行樹澄遠陰,雲霞成異色”,誠為得矣,抑絕唱也。夫夕望者,莫不熔想煙霞,煉情林岫,然後暢其清調,發以綺詞,俯行樹之遠陰,瞰雲霞之異色,中人以下,偶可得之;但未若“落日飛鳥還,憂來不可極”之妙者也。觀夫“落日飛鳥還,憂來不可極”,謂捫心罕屬,而舉目增思,結意惟人,而緣情寄鳥,落日低照,即隨望斷,暮禽還集,則憂共飛來。美哉玄暉,何思之若是也!諸君所言,竊所未取。於是咸服,恣餘所詳。餘於是以情緒為先,直置為本,以物色留後,綺錯為末;助之以質氣,潤之以流華,窮之以形似,開之以振躍。或事理俱愜,詞調雙舉,有一於此,罔或孑遺。時曆十代,人將四百,自古詩為始,至上官儀為終。刊定已詳,繕寫斯畢,實欲傳之好事,冀得知音,若斯而已,若斯而已矣。
或曰:《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詩序》曰:“情發於中,聲成文而謂之音。理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人困。政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然則文章者,所以經理邦國,燭暢幽遐,達於鬼神之情,交於上下之際,功成作樂,非文不宣,理定制禮,非文不載。與星辰而等煥,隨橐籥而俱隆,雖正朔屢移,文質更變,而清濁之音是一,宮商之調斯在。
昔之才士,為文者多矣。或濫觴姬、漢,或發源曹、馬。宋、齊已降,迄于梁、隋,世出鳳雛之客,代有驪龍之寶,莫不言成黼繡,家積縑緗,盈委石渠之閣,充牣蓬山,之府。自屈、宋已降,揚、班擅場,諧合《風》、《騷》之序,淒鏘《雅》、《頌》之曲。長卿詞賦,色麗江波之錦;安仁文藻,彩映河陽之花。子建婉潤,張衡清綺,公幹氣質,景純宏麗。陳琳書記遒健,文舉奏議詳雅。太沖繁博,仲宣響亮。謝永嘉之璀璨,袁東陽之浩蕩。平原綺思,司空歎其寥廓;吏部英才,隱侯稱其絕世。莫不競宣五色,爭動八音,或工於體物,或善於情理,詠之則風流可想,聽之則舒慘在顏。足以比景先賢,軌儀來秀矣。
然近代詞人,爭趨誕節,殊流並派,異轍同歸。文乖麗則,聽無宮羽。聲高曲下,空驚偶俗之唱,彩濕文疏,徒誇悅目之美。或奔放淺致,或嘈囋野音,可以語宣,難以聲取;可以字得,難以義尋。謝病于新聲,藏拙于古體,其會意也僻,其適理也疏。以重濁為氣質,以鄙直為形似,以冗長為繁富,以誇誕為情理。激浪長堤之表,揚鑣深埒之外。詞多流宕,罕持風檢。康生末學者慕之,若夕鳥之赴荒林;采奇好異者溺之,似秋蛾之落孤焰。奔激潢潦,汩蕩泥波,波瀾浸盛,有年載矣。
且文之為體也,必當詞與旨相經,文與聲相會。詞義不暢,則情旨不宣;文理不清,則聲節不亮。詩人因聲以緝韻,沿旨以制詞,理亂之所由,風雅之所在。固不可以孤音絕唱,寫流遁於胸懷;棄徵捐商,混妍蚩於耳目,自當晞聖藻于天文,聽仙章于廣樂,屈、宋為涯島,班、馬為堤防,粲、植為陸落,潘、陸為郊境,搴琅玕于江、鮑之樹,采花蕊于顏、謝之園,何、劉准其衡軸,任、沈程其粉黛,然後為得也。若乃才不半古,而論已過之,妄動刀尺,輕移律呂,脫略先輩,迷詿後昆,此明時所當變也。
或曰:餘每觀才士之作,竊有以得其用心。夫其放言遣詞,良多變矣。妍蚩好惡,可得而言。每自屬文,尤見其情。恒患意不稱物,文不逮意,蓋非知之難,能之難也。故作《文賦》,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論作文之利害所由。他日殆可謂曲盡其妙。至於操斧伐柯,雖取則不遠;若夫隨手之變,良難以辭逮。蓋所能言者,具於此雲爾。
佇中區以玄覽,頤情志於典墳。遵四時以歎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於勁秋,嘉柔條於芳春。心懍懍以懷霜,志眇眇而臨雲。詠世德之俊烈,誦先民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藻麗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筆,聊宣之乎斯文。
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思傍訊,精騖八極,心游萬仞。其致也,情瞳而彌鮮,物昭晰而互進;傾群言之瀝液,漱六藝之芳潤;浮天淵以安流,濯下泉而潛浸。於是沈辭怫悅,若遊魚銜鉤而出重淵之深;浮藻聯翩,若翰鳥纓繳而墜層雲之峻。收百世之闕文,采千載之遺韻;謝朝花於已披,啟夕秀於未振;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於一瞬。
然後選義案部,考辭就班,抱景者鹹叩,懷響者必彈。或因枝以振葉,或沿波而討源;或本隱以未顯,或求易而得難;或虎變而獸擾,或龍見而鳥瀾;或妥貼而易旋,或鉏鋙而不安。罄澄心以凝思,眇眾慮而為言,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始躑躅於燥吻,終流離於濡翰。理扶質以立斡,文垂條而結繁。信情貌之不差,故每變而在顏;思涉樂其必笑,方言哀而以歎。或操觚以率爾,或含毫而邈然。
伊茲事之可樂,固聖賢之所欽。課虛無以責有,叩寂漠而求音;函綿邈於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彌廣,思按之而愈深;播芳蕤之馥馥,發清條之森森;粲風飛而飆起,鬱雲起乎翰林。
體有萬殊,物無一量,紛紜揮霍,形難為狀。辭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為匠,在有無而黽勉,當淺深而不讓。雖離方而遁員,期窮形而盡相。故夫誇目者尚奢,愜心者貴當,言窮者無隘,論達者唯曠。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以相質,誄纏綿而悽愴,銘博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頌優遊以彬蔚,論精微而朗暢,奏平徹以閒雅,說煒曄而譎誑。雖區分之在茲,亦禁邪而制放。要辭達而理舉,故無取乎冗長。
其為物也多姿,其為體也屢遷,其會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貴妍。既音聲之反覆運算,若五色之相宣。雖逝止之無常,固崎錡而難便。苟達變而識次,猶開流以納泉。如失機而後會,恒操末以續顛,謬玄黃之秋敘,故淟涊而不鮮。
或仰逼於先條,或俯侵于後章;或辭害而理此,或言順而義妨。離之則雙美,合之則兩傷。考殿最於錙銖,定去留於毫芒。苟銓衡之所裁,固應繩其必當。
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適。極無兩致,盡不可益。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雖眾辭之有條,必待茲而效績。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或藻思綺合,清麗千眠,丙若縟繡,淒若繁弦。必所擬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雖杼軸於予懷,怵他人之我先。苟傷廉而愆義,亦雖愛而必捐。
或苕發穎豎,離眾絕致。形不可逐,響難為系。塊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緯。心牢落而無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彼榛苦之勿剪,亦蒙榮於集翠。綴《下裡》于《白雪》,吾亦以濟夫所偉。
或托言於短韻,對窮跡而孤興。俯寂漠而無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弦之獨張,含清唱而靡應。
或寄辭於瘁音,言徒靡而弗華。混妍蚩而成體,累良質而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雖應而不和。
或遺理以存異,徒尋虛而逐微。言寡情而鮮愛,辭浮漂而不歸。猶弦緩而徽急,故雖和而不悲。 或奔放以諧合,務嘈囋而妖治。徒悅目而偶俗,固聲高而曲下。寤《防露》與《桑間》,又雖悲而不雅。
或清虛以婉約,每除煩而去濫。闕大羹之遺味,同朱弦之清泛。雖一唱而三歎,固既雅而不豔。
若夫豐約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適變,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質而辭輕,或襲故而彌新,或沿濁而更清,或覽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後精。譬猶舞者赴節以投袂,歌者應弦而遣聲。是蓋輪扁之所不得言,故亦非華說之所能明。
普辭條與文律,良予膺之所服。練世情之常尤,識前修之所淑。雖濬發於巧心,或受嗤於拙目。彼瓊敷與玉藻,若中原之有菽。同橐之罔窮,與天地乎並育。雖紛靄於此世,嗟不盈於予掬。患挈瓶之屢空,病昌言之難屬。故踸踔於短韻,放庸音以足曲。恒遺恨以終篇,豈懷盈以自足。懼蒙塵於叩缶,顧取笑於鳴玉。
若夫應感之會,通塞之紀,來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影滅,行猶響起。方天機之駿利,夫何紛而不理。思風發於胸臆,言泉流於唇齒。紛葳蕤以馺還,唯毫素之所擬。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
及其六情底滯,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攬煢魂以探賾,頓精爽而自求。理翳翳而逾伏,思軋軋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雖茲物之在我,非餘力之所戮。故時撫空懷而自惋,吾未識夫開塞之所由。
伊茲文其為用,固眾理之所因。恢萬里使無閡,通億載而為津。俯貽則于來葉,仰觀象于古人。濟文、武於將墜,宣風聲於不泯。途無遠而不彌,理無微而不綸。配霑潤于雲雨,象變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廣,流管弦而日新。
夫文章之興,與自然起;宮商之律,共二儀生。是故奎星主其文書,日月煥乎其章,天籟自諧,地籟冥韻。葛天唱歌,虞帝吟詠,曹、王入室摛藻之前,游、夏升堂學文之後,四紐未顯,八病無聞。雖然,五音妙其調,六律精其響,銓輕重於毫忽,韻清濁於錙銖;故能九夏奏而陰陽和,六樂陳而天地順。和人理,通神明。風移俗易,鳥翔獸舞。自非雅詩雅樂,誰能致此感通乎!顒、約已降,兢、融以往,聲譜之論鬱起,病犯之名爭興;家制格式,人談疾累;徒競文華,空事拘檢;靈感沈秘,雕弊實繁。竊疑正聲之已失,為當時運之使然。洎八體、十病、六犯、三疾,或文異義同,或名通理隔,卷軸滿機,乍閱難辨,遂使披卷者懷疑,搜寫者多倦。予今載刀之繁,載筆之簡,總有二十八種病,列之如左。其名異意同者,各注目下。後之覽者,一披總達。
一曰平頭,(或一六之犯名水渾病,二七之犯名火滅病。)二曰上尾,(或名土崩病。)三曰蜂腰,四曰鶴膝,五曰大韻,(或名觸絕病。)六曰小韻,(或名傷音病。)七曰傍紐,(亦名大紐,或名爽絕病。)八曰正紐,(亦名小紐,或名爽切病。)九曰水渾,(或本九曰木枯。)十曰火滅,(或十曰金缺。)十一曰闕偶,十二曰繁說,(或名疣贅,崔名相類。)十三曰齟齬,(或名不調。)十四曰叢聚,(或名叢木。)十五曰忌諱,十六曰形跡,(崔同。)十七曰傍突,十八曰翻語,(崔同)。十九曰長擷腰,(或名束。)二十曰長解鐙,(或名散)。二十一曰支離,二十二曰相濫,(崔同。)二十三曰落節,二十四曰雜亂,二十五曰文贅,(或名涉俗。)二十六曰相反,二十七曰相重,二十八曰駢拇。
第一,平頭。
平頭詩者,五言詩第一字不得與第六字同聲,第二字不得與第七字同聲。同聲者,不得同平上去入四聲,犯者名為犯平頭。平頭詩曰:“芳時淑氣清,提壺臺上傾。”(如此之類,是其病也。)又詩曰:“山方翻類矩,波圓更若規,樹表看猿掛,林側望熊馳。”又詩曰:“朝雲晦初景,丹池晚飛雪,飄枝聚還散,吹楊凝且滅。”
釋曰:上句第一、二兩字是平聲,則下句第六、七兩字不得複用平聲,為用同二句之首,即犯為病。餘三聲皆爾,不可不避。三聲者,謂上去入也。
或曰:此平頭如是,近代成例,然未精也。欲知之者,上句第一字與下句第一字,同平聲不為病;同上去入聲一字即病。若上句第二字與下句第二字同聲,無問平上去入,皆是巨病。此而或犯,末曰知音。今代文人李安平、上官儀,皆所不能免也。
或曰:沈氏云:“第一、第二字不宜與第六、第七同聲。若能參差用之,則可矣。”謂第一與第七、第二與第六同聲,如“秋月”、“白雲”之類,即《高宴》詩曰:“秋月照綠波,白雲隱星漢。”此即於理無嫌也。
四言、七言及諸賦頌,以第一句首字,第二句首字,不得同聲,不復拘以字數次第也。如曹植《洛神賦》云:“榮曜秋菊,華茂春松”,是也。銘誄之病,一同此式,乃疥癬微疾,不為巨害。
第二,上尾。(或名土崩病。)
上尾詩者,五言詩中,第五字不得與第十字同聲,名為上尾。詩曰:“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如此之類,是其病也。)又曰:“可憐雙飛鳧,俱來下建章,一個今依是,拂翮獨先翔。”又曰:“蕩子別倡樓,秋庭夜月華,桂葉侵雲長,輕光逐漢斜。”(若以“家”代“樓”,此則無嫌。)
釋曰:此即犯上尾病。上句第五字是平聲,則下句第十字不得複用平聲,如此病,比來無有免者。此是詩之疣,急避。
或云:如陸機詩曰:“衰草蔓長河,寒木入雲煙。”(“河”與“煙”平聲。)此上尾,齊、梁已前,時有犯者。齊、梁已來,無有犯者。此為巨病。若犯者,文人以為未涉文途者也。唯連韻者,非病也。如“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是也。(下句有雲“鬱鬱園中柳”也。)
或曰:其賦頌,以第一句末不得與第二句末同聲。如張然明《芙蓉賦》雲:“潛靈根于玄泉,擢英耀於清波”是也。蔡伯喈《琴頌》云:“青雀西飛,《別鶴》東翔,《飲馬長城》,楚曲《明光》”是也。其銘誄等病,亦不異此耳。斯乃辭人痼疾,特須避之。若不解此病,未可與言文也。沈氏亦云:“上尾者,文章之尤疾。自開闢迄今,多懼不免,悲夫。”若第五與第十故為同韻者,不拘此限。即古詩雲:“四座且莫喧,願聽歌一言。”此其常也,不為病累。其手筆,第一句末犯第二句末,最須避之。如孔文舉《與族弟書》云:“同源派流,人易世疏,越在異域,情愛分隔。”是也。凡詩賦之體,悉以第二句末與第四句末以為韻端。若諸雜筆不束以韻者,其第二句末即不得與第四句同聲,俗呼為隔句上尾,必不得犯之。如魏文帝《與吳質書》曰:“同乘共載,北遊後園。輿輪徐動,賓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是也。劉滔云:“下句之末,文章之韻,手筆之樞要。在文不可奪韻,在筆不可奪聲。且筆之兩句,比文之一句,文事三句之內,筆事六句之中,第二、第四、第六,此六句之末,不宜相犯。”此即是也。
第三,蜂腰。
蜂腰詩者,五言詩一句之中,第二字不得與第五字同聲。言兩頭粗,中央細,似蜂腰也。詩曰:“青軒明月時,紫殿秋風日,瞳隴引夕照,晻曖映容質。”又曰:“聞君愛我甘,竊獨自雕飾,”又曰:“徐步金門出,言尋上苑春。”
釋曰:凡句五言之中,而論蜂腰,則初腰事須急避之。復是劇病。若安聲體,尋常詩中,無有免者。
或曰:“君”與“甘”非為病;“獨”與“飾”是病。所以然者,如第二字與第五字同去上入,皆是病,乎聲非病也。此病輕於上尾,鶴膝,均於平頭,重於四病,清都,師皆避之。已下,四病,但須知之,不必須避。
劉氏曰:“蜂腰者,五言詩第二字不得與第五字同聲。古詩曰:‘聞君愛我甘,竊獨自雕飾’是也。此是一句中之上尾。沈氏云;‘五言之中,分為兩句,上二下三。凡至句末,並須要殺。’即其義也。劉滔亦云:‘為其同分句之末也。其諸賦頌,皆須以情斟酌避之。如阮瑀《止欲賦》云:“思在體為素粉,悲隨衣以消除。”即“體”與“粉”、“衣”與“除”同聲是也。又第二字與第四字同聲,亦不能善。此雖世無的目,而甚於蜂腰。如魏武帝《樂府歌》云:“冬節南食稻,春日復北翔”是也。’劉滔又云:‘四聲之中,入聲最少,餘聲有兩,總歸一入,如征整政只、遮者柘只是也。平聲賒緩,有用處最多,參彼三聲,殆為大半。且五言之內,非兩則三,如班婕妤詩曰:“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此其常也。亦得用一用四:若四,平聲無居第四,如古詩雲:“連城高且長”是也。用一,多在第二,如古詩曰:“九州不足步”此,謂居其要也。然用全句,平上可為上句取,固無全用。如古詩曰:“迢迢牽牛星”,亦並不用。若古詩曰:“脈脈不得語”,此則不相廢也。猶如丹素成章,鹽梅致味,宮羽調音,炎涼禦節,相參而和矣。’”
第四,鶴膝。
鶴膝詩者,五言詩第五字不得與第十五字同聲。言兩頭細,中央粗,似鶴膝也,以其詩中央有病。詩曰;“撥棹金陵渚,遵流背城闕,浪蹙飛船影,山掛垂輪月。”又雲:“陟野看陽春,登樓望初節,綠池始沾裳,弱蘭未央結。
釋云:取其兩字間似鶴膝,若上句第五“渚”字是上聲,則第三句末“影”字不得複用上聲,此即犯鶴膝。故沈東陽著辭曰:“若得其會者,則唇吻流易,失其要者,則喉舌蹇難。事同暗撫失調之琴,夜行坎壈之地。”蜂腰、鶴膝,體有兩宗,各互不同。王斌五字制鶴膝,十五字制蜂腰,並隨執用。
或曰:如班姬詩雲:“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素”與“扇”同去聲是也。此曰第三句者,舉其大法耳。但從首至末,皆須以次避之,若第三句不得與第五句相犯,第五句不得與第七句相犯。犯法准前也。
劉氏云:“鶴膝者,五言詩第五字不得與第十五字同聲。即古詩曰:‘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劄,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是也。皆次第相避,不得以四句為斷。吳人徐陵,東南之秀,所作文筆,未曾犯聲。唯《橫吹曲》:‘隴頭流水急,水急行難渡,半入隗囂營,傍侵酒泉路。心交贈寶刀,少婦裁紈素,欲知別家久,戎衣今已故。’亦是通人之一弊也。凡諸賦頌,一同五言之式。如潘安仁《閒居賦》云:‘陸攎紫房,水掛頳鯉,或宴于林,或禊於汜。’即其病也。其諸手筆,第一句末不得犯第三句末,其第三句末復不得犯第五句末,皆須鱗次避之。溫、邢、魏諸公,及江東才子,每作手筆,多不避此聲。故溫公為《廣陽王碑序》云:‘少挺神姿,幼標令望,顯譽羊車,稱奇虎檻。’邢公為《老人星表》云:‘定律令于遊麟,候宣夜於鳴鳥,醴泉代伯益之功,甘露當屏翳之力。’魏公為《赤雀頌序》曰:‘能短能長,既成章於雲表;明吉明凶,亦引氣於蓮上。’謝朓為《鄱陽王讓表》云:‘玄天蓋高,九重寂以卑聽;皎日著明,三舍回於至感。’任昉為《範雲讓吏部表》云:‘寒灰可煙,枯株複蔚,鎩翮奮飛,奔蹄且驟。’王融《求試效啟》云:‘蒲柳先秋,光陰不待,貪及明時,展志愚效。’劉孝綽《謝散騎表》云:‘邀幸自天,休慶不已。假鳴鳳之條,躡應龍之亦。’諸公等,並鴻才麗藻,南北辭宗,動靜應于風雲,咳唾合于宮羽,縱情使氣,不在其聲。後進之徒,宜為楷式。其詩、賦、銘、誄,言有定數,韻無盈縮,必不得犯。且五言之作,最為機妙,既恒宛口實,病累尤彰,故不可不事也。自餘手筆,或賒或促,任意縱容,不避此聲,未為心腹之病。又今世筆體,第四句末不得與第八句末同聲,俗呼為踏發聲。譬如機關,踏尾而頭髮,以其軒輊不平故也。若不犯此病,謂之鹿盧聲,即是不朽之成式耳。沈氏曰:‘人或謂鶴膝為蜂腰,蜂腰為鶴膝。疑未辨。’然則孰謂公為該博乎!蓋是多聞闕疑,慎言寡尤者歟。”
第五,大韻。(或名觸絕病。)
大韻詩者,五言詩若以“新”為韻,上九字中,更不得安“人”、“津”、“鄰”、“身”、“陳”等字,既同其類,名犯大韻。詩曰:“紫翮拂花樹,黃鸝閑綠枝,思君一歎息,啼淚應言垂。”又曰:“遊魚牽細藻,鳴禽瞬好音,誰知遲暮節,悲吟傷寸心。”
釋雲:如此即犯大韻。今就十字內論大韻,若前韻第十字是“枝”字,則上第七字不得用“鸝”字,此為同類,大須避之。通二十字中,並不得安“簏”、“羈”、“雌”、“池”、“知”等類。除非故作疊韻,此即不論。
元氏曰:“此病不足累文,如能避者彌佳。若立字要切,于文調暢,不可移者,不須避之。”
劉氏曰:“大韻者,五言詩若以,‘新’為韻,即一韻內,不得複用‘人’、‘津’、‘鄰’、‘親’等字。若一句內犯者,曹植詩雲:‘涇、渭揚濁清’,即‘涇’、‘清’是也。十字內犯者,古詩曰:‘良無磐石固,虛名複何益。’即‘石’、‘益’是也。”
第六,小韻。(或名傷音病。)
小韻詩,除韻以外,而有迭相犯者,名為犯小韻病也。詩曰:“搴簾出戶望,霜花朝瀁日,晨鶯傍杼飛,早燕挑軒出。”又曰:“夜中無與悟,獨寤撫躬歎,唯慚一片月,流彩照南端。”
釋曰:此即犯小韻。就前九字中而論小韻,若第九字是“瀁”字,則上第五字不得複用“望”字等音,為同是韻之病。
元氏曰:“此病輕於大韻,近代咸不以為累文。”
或雲“凡小韻,居五字內急,九字內小緩。然此病雖非巨害,避為美。”
劉氏曰:“小韻者,五言詩十字中,除本韻以外自相犯者,若已有‘梅’,更不得復用‘開’、‘來’、‘才’、‘台’等字。五字內犯者,曹植詩云:‘皇佐揚天惠’,即‘皇’、‘揚’是也。十字內犯者,陸士衡《擬古歌》云:‘嘉樹生朝陽,凝霜封其條。’即‘陽’、‘霜’是也。若故為疊韻,兩字一處,於理得通,如‘飄搖’、‘窈窕’、‘徘徊’、‘周流’之等,不是病限。若相隔越,即不得耳。”
第七,傍紐(亦名大紐,或名爽切病。)
傍紐詩者,五言詩一句之中有“月”字,更不得安“魚”、“元”、“阮”、“願”等之字,此即雙聲,雙聲即犯傍紐。亦曰,五字中犯最急,十字中犯稍寬。如此之類,是其病。詩曰:“魚遊見風月,獸走畏傷蹄。”(如此類者,是又犯傍紐病。)又曰:“元生愛皓月,阮氏願清風,取樂情無已,賞玩未能同。”又曰:“雲生遮麗月,波動亂遊魚,涼風便入體,寒氣漸鑽膚。”
釋曰:“魚”、“月”是雙聲,“獸”、“傷”並雙聲,此即犯大紐,所以即是,“元”、“阮”、“願”、“月”為一紐。今就十字中論小紐,五字中論大紐。所以即是,“元”、“阮”、“願”、“月”為一紐。王斌雲:“若能回轉,即應言‘奇琴’、‘精酒’,‘風表’、‘月外’,此即可得免紐之病也。”
或曰;傍紐者,據傍聲而來與相忤也。然字從連,韻,而紐聲相參,若“金”、“錦”、“禁”、“急”,“陰”、“飲”、“蔭”、“邑”,是連韻紐之。若“金”之與“飲”、“陰”之與“禁”,從傍而會,是與相參,之也。如雲:“丈人且安坐,梁塵將欲飛。”“丈”與“梁”,亦“金”、“飲”之類,是犯也。
元氏雲:“傍紐者,一韻之內,有隔字雙聲也。”元兢曰:“此病更輕於小韻,文人無以為意者。又若不隔字而是雙聲,非病也。如‘清切’、‘從就’之類是也。
劉氏曰:“傍紐者,即雙聲是也。譬如一韻中已有‘任’字,即不得複用‘忍’、‘辱’、‘柔’、‘蠕’、‘仁’、‘讓’、‘爾’、‘日’之類。沈氏所謂風表、月外、奇琴、精酒是也。劉滔亦雲:‘重字之有“關關”,疊韻之有“窈窕”,雙聲之有“參差”,並興於《風》、《詩》矣。’王玄謨問謝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疊韻?’答雲:‘“懸瓠”為雙聲“碻磝”為疊韻。’時人稱其辨捷。如曹植詩雲:‘壯哉帝王居,佳麗殊百城。’即‘居’、‘佳’,‘殊’、‘城’,是雙聲之病也。凡安雙聲,唯不得隔字,若‘踟躕’、‘躑躅’、‘蕭瑟’、‘流連’之輩,兩字一處,於理即通,不在病限。沈氏謂此為小紐。劉滔以雙聲亦為正紐。其傍紐者,若五字中已有任’字,其四字不得複用‘錦’、‘禁’、‘急’、‘飲’、‘蔭’、‘邑’等字,以其一紐之中,有,‘金’音等字,與‘任’同韻故也。如王彪之《登冶城樓》詩雲:‘俯觀陋室,宇宙六合,譬如四壁。’即‘譬’與,‘壁’是也。沈氏亦以此條謂之大紐。如此負犯,觸類而長,可以情得。韻紐四病,皆五字內之瘕疵,兩句中則非巨疾,但勿令相對也。”
第八,正紐。(亦名小紐,亦名爽切病。)
正紐者,五言詩“壬”、“衽”、“任”、“入”,四字為一紐;一句之中,已有“壬”字,更不得安“衽”、“任”、“入”等字。如此之類,名為犯正紐之病也。詩曰:“撫琴起和曲,疊管泛鳴驅,停軒未忍去,白日小踟躕。”又曰:“心中肝如割,腹裡氣便燋,逢風回無信,早雁轉成遙。”(“肝”、“割”同紐,深為不便。)
釋曰:此即犯小紐之病也。今就五字中論,即是下句第九、十,雙聲兩字是也。除非故作雙聲,下句複雙聲對,方得免小紐之病也。若為聯綿賦體類,皆如此也。
或曰:正紐者,謂正雙聲相犯。其雙聲雖一,傍正有殊,從一字紐之得四聲,是正也。(若“元”,“阮”,“願”、“月”是。)若從他字來會成雙聲,是傍也。(若“元”、“阮”、“願”,“月”是正,而有“牛”、“魚”,“妍”、“硯”等字來會“元”,“月”等字成雙聲是也。)如雲:“我本漢家子,來嫁單于庭。”(“家”、“嫁”是一紐之內,名正雙聲,名犯正紐者也。)傍紐者,如:“貽我青銅鏡,結我羅裙裾。”(“結”、“裙”是雙聲之傍,名犯傍紐也。)又一法,凡入雙聲者,皆名正紐。
元氏曰:“正紐者,一韻之內,有一字四聲分為兩處是也。如梁簡文帝詩雲:‘輕霞落暮錦,流火散秋金。’(‘金’、‘錦’、‘禁’、‘急’是一字之四聲,今分為兩處,是犯正紐也。”)元兢曰:“此病輕重,與傍紐相類,近代鹹不以為累,但知之而已。”
劉氏曰:“正紐者,凡四聲為一紐,如‘任’、‘荏’、‘衽’、‘入’,五言詩一韻中已有‘任’字,即九字中不得複有‘荏’、‘衽’、‘入’等字。古詩雲:‘曠野莽茫茫。即‘莽’與‘茫’是也。凡諸文筆,皆須避之。若犯此聲,即齟齬不可讀耳。”
第九,水渾病,謂第一與第六之犯也,。假作《春詩》曰:“沼萍遍水纈,榆莢滿枝錢。”又曰:“斜雲朝列陳,回娥夜抱弦。”
釋雲:“沼”文處一,宜用平聲;(‘池’好。)“回”字在六,特須宮語。(宜‘趨’。)一為上言之首,六是下句之初,同建水渾,以彰第一。且條嘉況,開示文生,製作之家,特宜監察。三隅,已發,一角須求,聊說十規,以張群目。
第十,火滅病,謂第二與第七之犯也。即假作《閨怨》詩曰:“塵暗離後鏡,帶永別前腰。”又曰:“怨心千過絕,啼眼百回垂。”
釋曰:“暗”文處二,宜用“埋”、“生”之言;“眼”字居七,特貴“眸”、“行”之語。“離”當陰位,命於南方,用字致尤,故雲離位火滅,因以名焉。
第九(又),木枯病,謂第三與第八之犯也。即假作《秋詩》曰:“金風晨泛菊,玉露宵沾蘭。”(一本“宵懸珠”)。又曰:“玉輪夜進轍,金車晝滅途。”
釋曰:“宵”為第八,言“夜”已精;“夜”處第三,論“宵”乃妙。自餘優劣,改變皆然,聊著二門,用開多趣。
第十(又),金缺病,謂第四與第九之犯也。夫金生兌位,應命秋律於西,上句向終,下句欲末,因數命之,故生斯號。即假作《寒詩》曰:“獸炭陵晨送,魚燈徹宵燃。”又曰:“狐裘朝除冷,褻褥夜排寒。”
釋曰:“宵”文處九,言“夜”便佳;“除”字在四,雲“卻”為妙。自餘致病,例此成規。告往知來,自然多悟。
第十一,闕偶病,謂八對皆無,言靡配屬,由言匹偶,因以名焉。假作《述懷詩》曰:“鳴琴四五弄,桂酒複盈杯。”又曰;“夜夜憐琴酒,優遊足暢情。”
釋曰:上有“四五”之言,下無“兩三”之句;不對“朝朝”之字,空垂“夜夜”之文。如此之徒,名為闕偶。題斯一目,餘況皆然。
或曰:詩上引事,下須引事以對之。若上缺偶對者,是名缺偶。犯詩曰:“蘇秦時刺股,勤學我便耽。”釋曰:上句“蘇秦”,是其人名,下將“勤學”對之,是其缺偶。
不犯詩曰:“刺股君稱麗,懸頭我未能。”
釋曰:上有“刺股”,下有“懸頭”,各為一事,上下相對,故曰不犯。
第十二,繁說病,謂一文再論,繁詞寡義。或名相類,或名疣贅。即假作《對酒詩》曰:“清觴酒恒滿,綠酒會盈杯。”又曰:“滿酌餘當進,彌甌我自傾。”
釋曰:“清觴”、“綠酒”,本自靡殊;“滿酌”、盈杯”,何能有別。“餘”之與“我”,同號己身,一說足明,何須再陳。如斯之類,寡義繁文,製作之家,特宜詳察。
詩曰:“遠岫開翠霧,遙山卷青靄。”
此兩句字別理不殊,是病。
崔氏曰:“‘從風似飛絮,照日類繁英,拂岩如寫鏡,封林若耀瓊。’此四句相次,一體不異,‘似’、‘類’、‘如’、‘若’,是其病。”
第十三,齟齬病者,一句之內,除第一字及第五字,其中三字,有二字相連,同上去入是。(若犯上聲,其病重於鶴膝,此例文人以為秘密,莫肯傳授。上官儀雲:“犯上聲是斬刑,去入亦絞刑。”)如曹子建詩雲:“公子敬愛客。”“敬”與“愛”是,其中三字,其二字相連,同去聲是也。
元兢曰:“平聲不成病,上去入是重病,文人悟之者少,故此病無其名。兢案《文賦》雲:‘或齟齬而不安。’因以此病名為齟齬之病焉。”
崔氏是名“不調”。不調者,謂五字內,除第一字、第五字,於三字用上去入聲相次者,平聲非病限,此是巨病。古今才子多不曉。如“晨風驚疊樹,曉月落危峰。”(“月”次“落”,同入聲。)如“霧生極野碧,日下遠山紅。”(“下”次“遠”,同上聲。)如“定惑關門吏,終悲塞上翁。”(“塞”次“上”,同去聲。)
第十四,叢聚病者,如上句有“雲”,下句有“霞”,抑是常。其次句複有“風”,下句複有“月”。“雲”、“霞”、“風”、“月”,俱是氣象,相次叢聚,是為病也。如劉鑠,詩曰:“落日下遙林,浮雲靄曾闕,玉宇來清風,羅帳迎秋月。”此上句有“日”,下句有“雲”,次句有“風”,次句有“月”,“日”、“雲”、“風”、“月”,相次四句,是叢聚。
元兢曰:“蓋略舉氣象為例,觸類而長,庶物則同。上十字已有‘鸞’對‘鳳’,下十字不宜更有‘鳧’對‘鶴’;上十字已有‘桂’對‘松’,下十字不宜更用‘桐’對‘柳’。俱是叢聚之病,此又悟之者鮮矣。”
崔名叢木病,即引詩雲:“庭梢桂林樹,簷度蒼梧雲,棹唱,喧難辨,樵歌近易聞。”“桂”、“梧”、“棹”、“樵”,俱是木,即是病也。第十五,忌諱病者,其中意義,有涉於國家之忌是也。如顧長康詩雲:“山崩溟海竭,魚鳥依將何。”“山崩”、“海竭”,于國非所宜言,此忌諱病也。
元兢曰;“此病或犯,雖有周公之才,不足觀也。又如詠雨詩稱亂聲,泝水詩雲逆流,此類皆是也。”
皎公名曰避忌之例,詩曰:“何況雙飛龍,羽翼縱當乖。”又雲:“吾兄既鳳翔,王子亦龍飛。”
第十六,形跡病者,謂於其義相形嫌疑而成。如曹子建詩雲:“壯哉帝王居,佳麗殊百城。”即如近代詩人,唯得雲“麗城”,亦雲“佳麗城”。若單用“佳城”,即如滕公佳城,為形跡病也。
元兢雲:“文中例極多,不可輕下語也。”
崔曰:“‘佳山’、‘佳城’,皆為形跡墳埏,不可用。又如‘侵天’、‘幹天’,是謂天與樹木等,犯者為形跡。他皆效此。”
第十七,傍突病者,句中意旨,傍有所突觸。如周彥倫詩雲:“二畝不足情,三冬俄已畢。”“二畝”涉其親,寧可雲“不足情”也?
元兢雲:“此與忌諱同,執筆者鹹宜戒之,不可輒犯也。”
第十八,翻語病者,正言是佳詞,反語則深累是也。如鮑明遠詩雲:“雞鳴關吏起,伐鼓早通晨。”“伐鼓”,正言是佳詞,反語則不祥,是其病也。
崔氏雲:“‘伐鼓’,反語‘腐骨’,是其病。
第十九,長,擷腰病者,每句第三字擷上下兩字,故曰擷腰,若無解鐙相間,則是長擷腰病也。如上官儀詩曰:“曙色隨行漏,早吹入繁笳。旗文縈桂葉,騎影拂桃華。碧潭寫春照,青山籠雪花。”上句“隨”,次句“入”,次句“縈’,次句“拂”,次句“寫”,次句“籠”,皆單字,擷其腰於中,無有解鐙者,故曰長擷腰也。(此病或名束。)
第二十,長解鐙病者,第一、第二字意相連,第三、第四字意相連,第五單一字成其意,是解鐙;不與擷腰相間,是長解鐙病也。如上官儀詩曰:“池牖風月清,閒居遊客情,蘭泛樽中色,松吟弦上聲。”“池牖”二字意相連,“風月”二字意相連,“清”一字成四字之意,以下三句,皆無有擷腰相間,故曰長解鐙之病也。
元兢曰:“擷腰、解鐙並非病,文中自宜有之,不間則為病。然解鐙須與擷腰相間,則屢,遷其體。不可得句相間,但時然之,近文人篇中有然,相間者偶然耳。然悟之而為詩者,不亦盡善者乎。”(此病亦名散。)
第二十一,支離。不犯詩曰:“春人對春酒,新附間新花。”犯詩曰:“人人皆偃息,唯我獨從戎。”
第二十二,相濫。(或名繁說。)謂一首詩中再度用事,一對之內反覆重論,文繁意疊,故名相濫。犯詩曰:“玉繩耿長漢,金波麗碧空,星光暗雲裡,月影碎簾中。”
釋曰:“玉繩”者星名,“金波”者月號,上既論訖,下複陳之,甚為相濫,尤須慎之。
崔氏雲:“相濫者,謂‘形體’、‘途道’、‘溝淖’、‘淖泥’、‘巷陌’、‘樹木’、‘枝條’、‘山河’、‘水石’、‘冠帽’、‘衤禺衣’,如此之等,名曰相濫。上句用‘山’,下句用‘河’;上句有‘形’,下句安‘體’;有句有‘木’,下句安‘條’:如此參差,乃為善焉。若兩字一處,自是犯焉,非關詩處。或雲兩目一處是。”
第二十三,落節。凡詩詠春,即取春之物色;詠秋,即須序秋之事情。或詠今人,或賦古帝,至於雜篇詠,皆須得其深趣,不可失義意。假令黃花未吐,已詠芬芳;青葉莫抽,逆言蓊鬱;或專心詠月,翻寄琴聲;或□意論秋,雜陳春事;或無酒而言有酒;無音而道有音:並是落節。若是長篇托意,不許限。即假作《詠月詩》曰:“玉鉤千丈掛,金波萬里遙。蚌虧輪影滅,落桂陰銷。入風花氣馥,出樹鳥聲嬌。獨使高樓婦,空度可憐宵。”
釋曰:此詩本意詠月,中間論花述鳥,乍讀風花似好,細勘月意有殊,如此之輩,名曰落節。
又《詠春詩》曰;“何處覓消愁?春園可暫遊。菊黃堪泛酒,梅紅可插頭。”
釋曰:菊黃泛酒,宜在九月,不合春日陳之;或在清朝,翻言朗夜:並是落節。
第二十四,雜亂。凡詩發首誠難,落句不易。或有制者,應作詩頭,勒為詩尾;應可施後,翻使居前。故曰雜亂。假作《憶友詩》曰,“思君不可見,徒令年鬢秋。獨驚積寒暑,迢遞阻風牛,粵餘慕樵隱,蕭然重一丘。”
釋曰:“粵餘”一對,合在句端;“思君”一對,合居篇末。然則篇章之內,義別為科,先後無差,文理俱暢;混而不別,故名雜亂。
第二十五,文贅(或名涉俗病。)凡五言詩,一字文贅,則眾巧皆除;片語落嫌,則人競褒貶。今作者或不經雕匠,未被揣磨,輒述拙成,多致紕繆。雖理義不失,而文不清新;或用事合同,而辭有利鈍。即假作《秋詩》曰:“熠耀庭中度,蟋蟀傍窗吟。條間垂白露,菊上帶黃金。”
釋曰:此詩據理,大體得通。然“庭中”、“傍窗”,流俗已甚;“黃金”、“白露”,語質無佳;凡此之流,名曰文贅。
又《詠秋詩》曰:“熠耀流寒火,蟋蟀動秋音。凝露如懸玉,攢菊似披金。”(此則無贅也。)又曰:“渭濱迎宰相。”(官之宰相,即是涉俗流之語,是其病。)又曰:“樹蔭逢歇馬,魚潭見洗船。”又曰:“隔花遙勸酒,就水更移床。”(是則俗巧弱弊之過也。)
第二十六,相反,謂詞理別舉是也。詩曰:“晴雲開極野,積霧掩長洲。”上句既敘“晴雲”,下句不宜“霧掩”,不順理耳。
第二十七,相重,謂意義重疊是也。或名枝指也。詩曰:“驅馬清渭濱,飛鑣犯夕塵。川波張遠蓋,山日下遙輪。柳葉眉行盡,桃花騎轉新。”(已上有“驅引”、“飛鑣”,下又“桃花騎”,是相重病也。)又曰:“游雁比翼翔,飛鴻知接翮。”
第二十八,駢拇者,所謂兩句中道物無差,名曰駢拇。如庾信詩曰:“兩戍俱臨水,雙城共夾河。”此之謂也。
平頭:第一句上字、第二句上字,第一句第二字、第二句第二字,不得同聲。
詩得者:“澄暉侵夜月,覆瓦亂朝霜。”失者:“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
筆得者:“開金繩之寶曆,鉤玉鏡之珍符。”失者:“嵩岩與華房迭遊,靈漿與醇醪俱別。”
然五言頗為不便,文筆未足為尤。但是疥癬微疾,非是巨害。
上尾:第一句末字,第二句末字,不得同聲。
詩得者:“縈鬟聊向牖,拂鏡且調妝。”失者:“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
筆得者:“玄英戒律,繁陰結序。地卷朔風,風飛隴雪。”失者:“同源派流,人易世疏。越在異域,情愛分隔。”
筆複有隔句上尾,第二句末字,第四句末字,不得同聲。得者:“設醴未同,興言為歎。深加相保,行李遲書。”失者:“同乘共載,北遊後園。輿輪徐動,賓從無聲。”
又有踏發聲,第四句末字,第八句末字,不得同聲。得者:“夢中占夢,生死大空。得無所得,菩提純淨。教其本有,無比涅。示以無為,性空般若。”失者:“聚斂積寶,非惠公所務;記惡遺善,非文了所談。陰虯陽馬,非原室所構;土山漸台,非顏家所營。”
又諸手筆,第二句末與第三句末同聲,雖是常式,然止可同聲,不應同韻。
蜂腰:第一句中第二字、第五字不得同聲。
詩得者:“惆悵崔亭伯”;失者:“聞君愛我甘”。
筆得者:“刺是佳人”;(四言。)失者:“楊雄《甘泉》。(四言。)得者:“雲漢自可登臨”,(六言。)“摩赤霄而理翰”;(六言。)失者:“美化行乎江、漢”,(六言。)“襲元、凱之軌高”。(六言。)得者:“高仞排虛空”,(七言。)“盛軌與三代俱芳”,(七言。)“猶聚鵠之有神”;(七言。)失者:“三仁殊途而同歸”,(七言。)“偃息乎珠玉之室”。(七言。)得者:“雷擊電鞭者之謂天”;(八言。)失者:“潤草沾蘭者之謂雨”。(八言。)
或雲:平聲賒緩,有用最多,參彼三聲,殆為太半。
鶴膝:第一句末字,第三句末字,不得同聲。
詩得者:“朝關苦辛地,雪落遠漫漫,含冰陷馬足,雜雨練旗竿。”失者:“沙幕飛恒續,天山積轉寒。無同亂郢曲,逐扇掩齊紈。”“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劄,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
筆得者:“定洲,跨躡夷阻,領袖蕃維。跱神嶽以鎮地,疏名川以連海。”“‘原隰龍鱗’,班頌何其陋;‘桑麻條暢’,潘賦不足言。”失者:“璿玉致美,不為池隍之用;桂椒信好,又非園林之飾。”“西郊不雨,彌回天眷;東作未理,即動皇情。”
如是皆次第避之,不得以四句為斷。若手筆得故犯,但四聲中安乎聲者,益辭體有力。如雲:“能短能長,既成章於雲表;明吉明凶,亦引氣於蓮上。”
大韻:一韻以上,不得同於韻字。如以“新”字為韻,勿複用“鄰”、“親”等字。
詩得者:“運阻衡言革,時泰玉階平。”失者:“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
筆得者:“播盡善之英聲,起則天之雄響。百代欽其美德,萬紀懷其至仁。”失者:“傾家敗德,莫不由於僑奢;興宗榮族,必也藉于高名。”
凡手筆之式,不須同韻。或有時同韻者,皆是筆之逸氣。如雲:“握河沉壁,封山紀石。邁三五而不追,踐八九之遙跡。”
小韻:二句內除本韻,若已有“梅”字,不得複用“開”、“來”字。
詩得者:“功高乘履石,德厚贈昭華。”失者:“昊天降豐澤,百卉挺葳蕤。”
若故疊韻,兩字一處,於理得通。故謝朓詩雲:“悵望南浦時,徙倚北梁步。”以筆准詩亦如此。
筆得者:“西辭酆邑,南據江都。”失者:“西辭酆邑,東居洛都。”
若故疊韻,理通亦爾。故徐陵《殊物詔》雲:“五雲靉靆,鱗宗所以效靈;六氣氛氳,柔和所以高氣。”
正紐:凡四聲為一紐,如“壬”、“荏”、“衽”、“入”,詩二句內,已有“壬”字,則不得複有“荏”、“衽”、“入”等字。
詩得者:“《離騷》詠宿莽。”失者:“曠野莽茫茫。”
凡諸手筆,亦須避之。若犯此聲,則齟齬不可讀。如雲,得者:“藉甚岐嶷,播揚英譽。”失者:“永嘉播越,世道波瀾。”
傍紐:雙聲是也。如詩二句內有“風”一字,則不得複有此等字。”
詩得者:“管聲驚百鳥,衣香滿一園。”失者:“壯哉帝王居,佳麗殊百城。”
若故雙聲者,得有如此。故庾信詩雲:“胡笳落淚曲,羌笛斷腸歌。”
筆得者:“六郡豪家,從來習馬;五陵,貴族,作性便弓。”失者:“歷數已應,而《虞書》不以北面,為陋;有命既彰,而周籍猶以服事,為賢。”
若故雙聲者,亦得有如此。如雲:“鑒觀上代,則天祿斯歸;逖聽前王,則歷數攸□。”如是次第避之,不得以二句為斷。
或雲:若五字內已有“阿”字,不得複用“可”字。此于詩章,不為過病;但言語不淨洽,讀時有妨也。今言犯者,唯論異字;如其同字,此不言。言同字者,如雲:“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大東小東”,“自南自北”等是也。
或雲:凡用聲,用平聲最多。五言內非兩則三,此其常也。亦得用一用四:若四,平聲無居第四;若一,平聲多在第二,此謂居其要也。猶如宮羽調音,相參而和。
又雲:賦頌有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或至第六句相隨同類韻者。如此文句,倘或有焉,但可時時解鐙耳,非是常式。五三文內,時一安之,亦無傷也。又,辭賦或有第四句與第八句而複韻者,並是丈夫措意,盈縮自由,筆勢縱橫,動合規矩。
《文筆式》雲:製作之道,唯筆與文:文者,詩、賦、銘、頌、箴、贊、吊、誄等是也;筆者,詔、策、移、檄、章、奏、書、啟等也。即而言之,韻者為文,非韻者為筆。文以兩句而會,筆以四句而成。文系於韻,兩句相會,取於諧合也;筆不取韻,四句而成,在於變通。故筆之四句,比文之二句,驗之文筆,率皆如此也。體既不同,病時有異。其文之犯避,皆准於前。假令文有四言、六言、七言等,亦隨其句字,准前勘其聲病,足悟之矣。
其蜂腰,從五言內辨之,若字或少多,則無此病者也。
筆有上尾、鶴膝、隔句上尾、踏發等四病,詞人所常避也。其上尾、鶴膝,與前不殊。束皙表雲:“薄冰凝池,非登廟之珍。”“池”與“珍”同平聲,是其上尾也。左思《三都賦序》雲:“魁梧長者,莫非其舊。風謠歌舞,各附其俗。”“者”與“舞”同上聲,是鶴膝也。隔句上尾者,第二句末與第四句末同聲也。如鮑照《河清頌序》雲:“善談天者,必徵象於人;工言古者,必考績於今。”“人”與“今”同聲是也。但筆之四句,比文之二句,故雖隔句,猶稱上尾,亦以次避,第四句不得與第六句同聲,第六句不得與第八句同聲也。踏發(廢音。)者,第四句末與第八句末同聲也。如任孝恭書雲:“昔鍾儀戀楚,樂操南音;東平思漢,松柏西靡。仲尼去魯,命雲遲遲;季後過豐,潸焉出涕。”“涕”與“靡”同聲是也。凡筆家四句之末,要會之所歸。若同聲,有似踏而機發,故名踏發者也。若其間際有語隔之者,犯亦無損,謂上四句末,下四句初,有“既而”、“於是”、“斯皆”、“所以”、“是故”等語也。此等之病,並須避之。
其鶴膝,近代詞人或有犯者。尋其所犯,多是平聲。如溫子《寒陵山碑序》雲:“並寂漠消沈,荒涼磨滅。言談者空知其名,經過者不識其地。”又邢子才《高季式碑序》雲:“楊氏八公,曆兩都而後盛;荀族十卿,終二晉而方踐。”又魏收《文宣諡議》雲:“九野區分,四遊定判。賦命所甄,義兼星象。”(“沈”與“名”、“公”與“卿”、“分”與“甄”並同聲,是筆鶴膝也。)文人劉善經雲:“筆之鶴膝,平聲犯者,益文體有力。”豈其然乎?此可時複有之,不可得以為常也。其雙聲疊韻,須以意節量。若同句有之,及居兩句之際而相承者,則不可矣。同句有者,還依前注。其居兩句際相承者,如任孝恭書雲:“學非摩揣,誰合趙之連雞。但生與憂偕,貧隨歲積。”“雞”與“偕”相承而同韻,是其類也。又徐陵《勸進表》雲:“蚩尤三塚,甯謂嚴誅。”“誅”、“塚”相承,雙聲是也。
然聲之不等,義務隨焉。平聲哀而安,上聲厲而舉,去聲清而遠,入聲直而促。詞人參用,體固不忄互。請試論之:筆以四句為科,其內兩句末並用平聲,則言音流利,得靡麗矣;兼用上、去、入者,則文體動發,成宏壯矣。看徐、魏二作,足以知之。徐陵《定襄侯表》雲:“鴻都寫狀,皆旌烈士之風;麟閣圖形,咸紀誠臣之節。莫不輕死重氣,效命酬恩;棄草莽者如歸,膏平原者相襲。”(上對第二句末“風”,第三句末“形”;下對第二句末“恩”,第三句末“歸”:皆是平聲。)魏收《赤雀頌序》雲:“蒼精父天,銓與象立;黃神母地,輔政機修。靈圖之跡鱗襲,天啟之期翼布;乃有道之公器,為至人之大寶。”(上對第二句末“立”,第三句末“地”;下對第二句末“布”,第三句末“器”:皆非平聲是也。)徐以靡麗標名,魏以宏壯流稱,觀於斯文,亦其效也。又名之曰文,皆附之於韻。韻之字類,事甚區分。緝句成章,不可違越。若令義雖可取,韻弗相依,則猶舉足而失路,掌而乖節矣。故作者先在定聲,務諧于韻,文之病累,庶可免矣。
凡為文章,皆須對屬;誠以事不孤立,必有配疋而成。至若上與下,尊與卑,有與無,同與異,去與來,虛與實,出與入,是與非,賢與愚,悲與樂,明與暗,濁與清,存與亡,進與退:如此等狀,名為反對者也。(事義各相反,故以名焉。)除此以外,並須以類對之:一二三四,數之類也;東西南北,方之類也;青赤玄黃,色之類也;風雪霜露,氣之類也;鳥獸草木,物之類也;耳目手足,形之類也;道德仁義,行之類也;唐、虞、夏、商,世之類也;王侯公卿,位之類也。及于偶語重言,雙聲疊韻,事類甚眾,不可備敘。
在於文筆,變化無恒。或上下相承,據文便合,若雲:“圓清著象,方濁成形”,“七曜上臨,五嶽下鎮”;(“方”、“圓”,“清”、“濁”,“象”、“形”,“七”,“五”,“上”、“下”,是其對。)或前後懸絕,隔句始應,若雲:“軒轅握圖,丹鳳巢閣;唐堯秉曆,玄龜躍淵”;(“軒轅”、“唐堯”,“握圖”、“秉曆”,“丹鳳”,“玄龜”,“巢閣”、“躍淵”,是也。)或反義並陳,異體而屬,若雲:“乾坤位定,君臣道生。或質或文,且升且降”;(“乾坤”、“君臣”、“質文”、“升降”並反義,而同句陳之。“乾坤”與“君臣”對,“質文”與“升降”對,是異體屬也。)或同類連用,別事方成,若雲:“芝英莢,吐秀階庭;紫玉黃銀,揚光岩穀”:(“芝英莢”與“紫玉黃銀”,“階庭”與“岩谷”,同類連對,而別事相成。)此是四途,偶對之常也。比事屬辭,不可違異。故言於上,必會於下;居於後,須應於前。使句字恰同,事義殷合,(若上有四言,下還須四言;上有五字,下還須五字。上句第一字用“青”,下句第一字即用“白”、“黑”、“朱”、“黃”等字;上句第三字用“風”,下句第三字即用“雲”,“煙”、“氣”、“露”等。上有雙聲、疊韻,下還即須用對之。)猶夫影響之相逐,輔車之相須也。
若其上升下降,若雲:“寒雲山際起,悲風動林外。”(“山際”在上句第三、第四言,是升;“林外”在下句第四、第五字,是降。)前複後單,若雲:“日月揚光,慶雲爛色。”(“日月”兩事是複;“慶雲”一物,是單。)語即非倫,事便不可。然文無定勢,體有變通,若又專對不移,便複大成拘執;可於義之際會,時時散之。
夫屬對者,皆並見以致辭;(謂並見事類以成辭。假令雲:“便娟翠竹,聲韻金風;的曆紅荷,光垂玉露。”“翠竹”與紅荷”,“金風”與“玉露”,是異事並見也。凡為對者,無不悉然也。)不對者,必相因成義。(謂下句必因上句,止憑一事以成義也。假令敘家世雲:“自茲以降,世有異人。”敘先代雲:“布在方策,可得言焉。”敘任官雲;“我之居此,物無異議。”敘能官雲:“望之於君,固有慚色。”敘瑞物雲:“委之三府,不可勝記。”敘帝德雲:“魏魏蕩蕩,難得名焉。”皆下句接上句以成義也。)何則?偶辭在於參事,(凡為對屬,皆偶其辭,事若不變,辭便有闕,故須參用,如得成之也。)孤義不可別言故也。(若不取對,即須就一義相因以置言,故不可用別也。)
在於文章,皆須對屬;其不對者,止得一處二處有之。若以不對為常,則非複文章。(若常不對,則與俗之言無異。)就如對屬之間,甚須消息:若敘瑞雲:“軒轅之世,鳳鳴阮隃;漢武之時,麟遊雍畤。”(持“軒轅”對“漢武”,世懸隔也。)大小必均,若敘物雲:“鮒離東海,得水而遊;鵬翥南溟,因風而舉。”(將“鮒”擬“鵬”,狀殊絕也。)美醜當分,若敘婦人雲:“等毛嬙之美容,類嫫母之至行。”(毛嬙”、“嫫母”,貌相妨也。)強弱須異,若敘平賊雲:“摧鯨鯢如折朽,除螻蟻若拾遺。”(“鯨鯢”、“螻蟻”,力全校也。)苟失其類,文即不安。以意推之,皆可知也。而有以“日”對“景”,將“風”偶“吹”,持“素”擬“白”,取“鳥”合“禽”,雖複異名,終是同體。若斯之輩,特須避之。故援筆措辭,必先知對,比物各從其類,擬人必於其倫。此之不明,未可以論文矣。
屬事比辭,皆有次第,每事至科分之別,必立言以間之,然後義勢可得相承,文體因而倫貫也。新進之徒,或有未悟,聊複商略,以類別之雲爾。
觀夫,惟夫,原夫,若夫,竊以,竊聞,聞夫,惟昔,昔者,蓋夫,自昔,惟。
右並發端置辭,泛敘事物也。謂若陳造化物象、上古風跡及開廓大綱,敘況事理,隨所作狀,量取用之。大凡觀夫,惟夫,原夫,若夫,蓋聞,聞夫,竊惟等語,可施于大文,餘則通用。其表、啟等,亦宜以臣聞及稱名為首,各見本法。
至如,至乃,至其,於是,及有,是則,斯則,此乃,誠乃。
右並承上事勢,申明其理也。謂上已敘事狀,次複申重論之,以明其理。
洎于,逮於,至於,及於,既而,亦既,俄而,洎,逮,及,自,屬。
右並因事變易多限之異也。謂若述世道革易、人事推移,用之而為異也。
乃知,方知,方驗,將知,固知,斯乃,斯誠,此固,此實,誠知,是知,何則,所以,是故,遂使,遂令,故能,故使,可謂,所謂。
右並取下言證成於上也。謂上所敘義,必待此後語,始得證成也。或多析名理,或比況物類,不可委說者。
況乃,況則,矧夫,矧唯,何況,豈若,未若,豈有,豈至。
右並追敘上義,不及於下也。謂若已敘功業事狀於上,以其輕少,後更雲況乃、豈若其事其狀云云,也。
豈獨,豈唯,豈止,甯唯,甯獨,甯止,何獨,何止,豈直。
右並引取彼物為此類。謂若已敘此事,又引彼與此相類者,雲豈唯彼如然也。
假令,假使,假複,假有,縱令,縱使,縱有,就令,就使,就如,雖令,雖使,雖複,設令,設使,設有,設複,向使。
右並大言彼事不越此也。謂若已敘前事,假令深遠高大則如此,此終不越。
雖然,然而,但以,正以,直以,只為。
右並將取後義,反於前也。謂若敘前事已訖,雲雖然乃有如此理也。
豈令,豈使,何容,豈容,豈至,豈其,何有,豈可,寧可,未容,未應,不容,詎可,詎令,詎使,而乃,而使,豈在,安在。
右並敘事狀所求不宜然也。謂若揆其事狀所不合然,雲豈令其至於此也。
豈類,詎似,豈如,未若。
右並論此物勝於彼也。謂敘此物已訖,陳豈若彼物微小之狀也。
若乃,爾乃,爾其,爾則,夫其,若其,然其。
右並複敘前事體其狀。若前已敘事,次更雲若乃等體寫其狀理也。
儻使,儻若,如其,如使,若其,若也,若使,脫若,脫使,脫複,必其,若必,或若,或可,或當。
右並逾分測量,或當爾也。譬如論其某事異理,雲儻如此如此。
唯應,唯當,唯可,只應,只可,只當,乍可,必能,必應,必當,必使,會當。
右並看世斟酌終歸狀也。若雲看上事形勢,唯應如此如此。
方當,方使,方冀,方令,庶使,庶當,庶以,冀當,冀使,將使,使夫,未使,令夫,所冀,所望,方欲,便欲,便當,行欲,足令,足使。
右並勢有可然,期於終也。謂若敘其事形勢,方終當如此。
豈謂,豈知,豈其,誰知,誰言,何期,何謂,安知,甯謂,寧知,不謂,不悟,不期,豈悟,豈慮。
右並事有變常,異於始也。謂若其事應令如彼,今忽如此如此。
加以,加複,況複,兼以,兼複,又以,又複,重以,且複,仍複,尚且,猶複,猶欲,而尚,尚或,尚能,尚欲,猶,仍,且,尚。
右並更論後事,以足前理也。渭若敘前事已訖,雲加以又如此又如此也。
莫不,罔不,罔弗,無不,鹹欲,鹹將,並欲,皆欲,盡,皆,並,鹹。
右並總論物狀也。
自非,若非,非夫,若不,如不,苟非。
右並引大其狀,令至甚也。若敘其事至甚者,雲自非如此雲也。
何以,何能,何可,豈能,豈使,詎能,詎使,詎可,儔能,奚可,奚能。
右並因緣前狀論所致。若雲自非行如彼,何以如此也。
方慮,方恐,所恐,將恐,或恐,或慮,只恐,唯恐,行恐。
右並預思來事異於今也。若雲今事已然,方慮於後或如此也。
敢欲,輒欲,輕欲,輕用,輕以,輒用,輒以,敢以,每欲,常欲,恒願,恒望。
右並論志所欲行也。
每至,每有,每見,每曾,時複,數複,或複,每,時,或。
右並事非常然,有時而見也。謂若每至其時節,每見其事理也。
則必,則皆,則當,何當不,未嘗不,未有,不則。
右並有所逢見便然也。若逢見其事則必如此也。
可謂,所謂,誠是,信是,允所謂,乃雲,此猶,何異,奚異,亦猶,猶夫,則猶,則是。
右並要會所歸總上義也。謂設其事,可謂如此,可比如此也。
誠願,誠當可,唯願,若令,若當,若使,必使。
右並勸勵前事所當行也。謂若謂其事,雲誠願行如此也。
自可,自然,自應,自當,此則,則必,然則。
右並預論後事必應爾也。謂若行如彼,自可致如此。
伏犧亦曰宓戲,太昊,皇雄,庖犧,皇犧,風姓。以木德王,曰蒼精,蒼牙。生於雷澤。日角。以龍紀官,曰龍師而龍名。狀有:通靈,出震,像日,作易,觀象,察法,畫八卦,設十言,推三元以教民。
神農,亦曰炎帝,帝魁,大庭,烈山,農皇。以火德王,曰炎靈,炎精。生於華陽,感龍首神生,以姜水成。戴玉理石耳。以火紀官,曰火師而火名。乘六龍以出地輔。狀有:教農,作未耜,嘗百草,甄度四海。
黃帝,亦曰軒轅,有熊,縉雲之官,歸藏。雲皇軒,帝軒,軒後,軒皇。以土德王,曰黃帝,黃神,黃精。感大電繞樞以生於壽丘,長於姬水,居於軒轅之丘。天庭,日角,四面。狀有:提像,侚齊,葉律,造書契,模鳥跡,車乘,宮室,衣服,文字,役使百靈,垂衣裳。
少昊,亦曰金天,青陽。以金德王。感大星如虹,流華渚以生。鳳皇適至,以鳥紀官,鳥師而鳥名。
顓頊,亦曰高陽,窮桑。以水德王,感瑤光如蜺,降幽房以生。形雲:並胯。平九黎之亂,定八風之音。
唐堯,亦曰陶唐,伊祁,伊堯,唐堯,唐後,帝。名放勳。感赤龍以生,長於伊水,居丹陵。形雲:鳥庭,日角,八眉,八彩,珠衡。狀雲:欽明,文思,睿哲,允恭克讓,稽古則天,就日望雲,光被,平章百姓,協和萬邦。
虞舜,亦曰有虞,大舜,有姚,虞皇,虞後;名重華,字都君。感大虹始生於姚墟,長於媯水。狀曰:哲,文明,登庸,納麓,受終,慎徽五典,懷神珠,秉石椎,歌琴,垂拱,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
夏禹,亦曰有夏,伯禹,夏禹,名文命,字高密。感流星生於石紐,耳參漏,懷玉鬥。狀有:疏通,任土作貢,盡力溝洫,卑宮室。
殷湯,亦曰成湯,商湯,商王,殷後;名天乙,字乙王。感白氣而生。兩肘,七名,受金鉤,都於亳。狀有:革命,解網,卅七征,紂於鳴條,竄于南巢。
高宗;亦曰武丁,中宗,殷宗。狀雲:中興。
周文王,亦曰文昌;武王,亦曰武發;並雲有周,蒼精。文王邑於灃,受命於岐山。武王都於鎬。狀雲:命唯新,耆定武功,虞代革命,伐罪。
漢,曰天漢,炎漢,卯金刀。高祖曰劉邦,感玉英始生,酆澤夢素靈器,芒山見紫雲,灞壘浮奇氣。狀雲:肇戴天祿,提劍。
右並是古帝王名狀。至諸文曆敘先代處,可於此斟酌改用之。或可引軒、唐、虞、夏、商、周、秦、漢等國號,即以曆運、命祚、基業、道德等配之,隨其盛衰而敘。
若敘盛雲:光啟;雲始:唯新,方熾,玄盛,逾隆,克明;雲永:方弘,方茂;雲恭。
若敘衰雲:造地,陵遲,將季;雲喪;將盡;雲替:已缺,將亡,告終等語。
受命,受終,定業,開基,啟祚,承天,乘時。
生狀雲:誕靈,降神,誕聖,發祉,效靈,啟聖,流祉;亦雲:載誕,降生。
臨狀雲:登樞,踐極,馭宇,建國,乘時,踐位,君臨,乘乾,出震。
右若敘先代,並得通用。
敘述帝德,體制甚多,配用諸文,動成混亂,今略弁之如右。
或先敘感受符受命、形狀握運等二句於上,後以德從、臨馭、功業等承之。
若雲盛降:炎上,赤帝,赤熛,熛怒,朱鳥,翼軫,瑤光,白虹,星虹,樞電,赤龍,玉英等;精靈:祉氣,正氣;握受膺:黃河,榮河,河、洛,翠淵,玄扈,龍馬,龜鳳,龜龍,黃龍,玄龜,玄精,朱文,綠錯,玄匣,玉匣,玉檢等;圖錄:文命,赤雀,玉匱書,黃魚,金鉤,丹書等;命降:玄,錫受昭華等贈應;葉千年,千載,五期,五運等期運;數啟三靈蔔;戴玉理石耳等形表;蒼牙,珠衡等狀配;居踐:紫微,北辰,宸極等位居;大寶,九五,黃屋等位尊。並量其類以取對。
亦可雲:熛怒,朱鳥,翼軫,瑤光,樞電,星虹,及雷澤,壽丘,華渚,華陽,石紐等降精,降靈,降神發祉,流祉,誕聖,啟聖。榮河,河、洛,黃龍,玄龜,龍馬,玄扈,玉檢等授圖,薦篆,呈瑞。玄珪降錫,珠衡表狀。
亦可雲:握天鏡,金鏡,玉鏡,神珠,懷玉鬥,秉石椎,擊玉鼓,馭三龍,定九鼎等云云。而以踐極,踐位,馭世,乘時,臨民,承天,察璿璣玉衡並七政,秉玉燭以調時。
亦可雲:天庭日角,兌上豐下,龍顏虎鼻,八彩重瞳,珠衡玉理,握褒履己,握戊懷己。
亦可雲:挺著表資體,聖敬,神武,聖武,欽明,濬哲,文明,侚齊等姿德。
及雲:神武天挺,聖敬日齊,欽明文思,允恭克讓,聰明神武,含弘光大。及雲:龍飛虎變,出震乘乾等語作二句。次可雲:得一通三,居高望遠,就日望雲,則天法地,握戊懷己,出震齊巽,雲行雨施,日臨月臨,握矩齊衡,懷珠秉石,前疑後丞,左規右矩,執契持衡,觀象察法。及雲:盡聖窮神,合元體極,誕靈縱聖,疏通知遠,立禮興仁,杖賢翼義,疏山填川,紀星量月,射日繳風,補維立柱。
亦可雲:含吐陰陽,經緯天地,疏填山川,照臨日月,感會風雲,鼓動雷電,合德乾坤,齊明日月,重紐地維,更辟天象,陶鑄生靈,彈壓山川,織成宇宙,萬神協贊,萬物歸往。
亦可雲:牢籠,囊括,苞舉,控引,彌綸,匣牘,彈壓,廓清,光被,朝宗,明臨,亭毒等;雲天地,乾坤,二儀,四海,八荒,八埏,八極,九域,九土,六幽,九縣,萬國,天下,海外,宇宙,遐邇,幽明,動植,萬物等。
亦可雲:利見大人,光臨寶位,下臨赤縣,上膺玄象,秉玉登樞,懷珠馭極,就日積明,則天為大等浯。
亦可雲:練五石以補天,正八柱以承天,乘四載以敷土,落九日而正攝,穆通八風而調律呂,乘六龍以禦天,落九烏而拯物,正絕柱而卷氣移於天地二儀,息橫流群飛波瀾于四海江海,揚光華於日月,舞干戚而定四夷,運機衡以齊七政,降寶命於岐山,受靈圖于宛委,懸明鏡以高臨,振長策而遠馭,運七政以機衡,通八風於律呂。
亦可雲:以至德光天下,以神功截海外等,同類軒轅之侚齊,顓頊之靜淵,唐堯之欽明,虞舜之文明,大知一周文聖敬,大度志漢祖神武,感二義之至休,應千祀之嘉會。或可以感受符命等參對之。
若雲:“虹電流彩,虹流華渚,虹下蜺貫,爰乃降感精靈,英靈,虹流,電繞,瑤光,下降等,雲應誕聖啟聖之期。河、洛龍躍,榮河龜浮,翠淵龍躍龜浮,玉檢來浮等,爰應受寶命圖錄,若表興王之運,標受命之始。
亦可雲:感赤熛,瑤光,翼軫等氣祉。允葉,允應,爰應等千靈,五期,三靈,二儀。受錄錯,玉檢,龜龍等文圖。光臨,載臨,撫臨等,雲四海八極,萬國萬物,握玄武,蒼水,玉匱,金簡之符命,疏通克平九土九域。
亦可雲:天庭,日角,珠衡,玉理等載表神儀。玉檢,金繩,龜字,龍圖等受膺寶命。
亦可雲:玄龜出洛,應啟聖之期;赤雀入酆,表維新之命。
若雲:補維立柱,斷鼇練石,功德被於乾坤、天地、二儀;射日繳風,戮豕斷蛇,拯溺救焚,功業施于四海、萬物、群生、動植、遐邇。斷鼇練石,二儀更安;刊木隨山,九土還定。上射九日,上齊七政,考星葉日等,雲玄象乾象更明;下導百川,疏山奠水等雲,蒼生坤儀以定。璿璣玉衡機衡等運而七政齊正,天文銀編金簡等推而九土百川定。通地理,干戚舞,四夷服,俊乂在官,自睹四門穆穆,遐荒奉職,無勞兩階之舞。弘文教天下雍熙,定武功海外有截。朱幹玉戚,海外率賓;黃斧黻衣,天下鹹服。八宏大定,偃甲銷戈;九有宅心,同文共軌。允恭克讓,四表以和;保合大和,萬方鹹謐。除凶定難,行仁義之兵,崇聖賢之杖。一尉一候,遐邇承風;禮雲樂雲,幽明同化。此是並隔句相對。
亦可雲:舞干戚以懷遠,運機衡以齊政。斷修蛇,戮封豕。落九日,通八風。正傾維,安絕柱。平九黎之亂,竄三苗之罪。正高天之絕柱,息滄海之橫波。更穆四門,重安八柱。練石補天,積灰止水。偃甲銷戈,休牛放馬。放馬于華山陽,牧牛于桃林塞。及雲:開闢辰象,織成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