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几七十而鳏,倡无和也,问无应也。
视人世之苦,无甚于兹者。
一日抑泪茹悲,作《悼亡赋》,虽不足以增伉俪之重,庶使览者知予不敢于其厚者薄也。
其辞曰:
噫,予虽老而鳏兮,坐成窘独之叟。
眷伊人之具美兮,视同列而未有。
追维琴瑟之义兮,谓相从于白首。
忽一日而不见兮,惨四顾而无偶。
始来嫔于我家兮,倏五十之改岁。
惟内政之克修兮,躬蘋蘩于时祀。
施慈惠于仆妾兮,靡失色于娣姒。
既甘苦而食淡兮,实于君而有愧。
何沉疴之不解兮,岂厄会之偶值。
楚切切而在床兮,亘日夜以相继。
愀皮骨之仅存兮,情恻恻而不忍视。
讫命尽而数绝兮,奄悠然而长逝。
痛割裂于心膂兮,陨滂沱之涕泗。
譬令孽妇之久生兮,曷若假夫君以永世。
信尤物之易毁兮,审奇花之早落。
抱雌如吴门之剑兮,返魂无齐人之药。
顾晨夕之傍偟兮,类失侣之孤鹤。
揽明月之入窗兮,惊风动乎帘幕。
淡星河之欲晓兮,清露零于丛薄。
悄空闺之岑寂兮,想音容于冥漠。
矧早衰之多难兮,决非久于世者。
叹幽明之异路兮,复何时而见也。
哀断弦之莫续兮,怅贝书之不复把。
怀平生之好合兮,竟缱绻而难舍。
觊魂梦之可接兮,睇长松于广野。
虽涸流以濡翰兮,浩予悲之莫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