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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怀赋 南宋 · 姚勉
天时倏兮如流,西杓揭兮复秋。
露零零兮萝薜,风袅袅兮梧楸。
草蛩凄兮夜吊,夕阳乱兮蝉愁。
嗟物理兮若此,焉人情兮销忧。
想征夫兮天涯,岁月悠兮未归。
怀故乡兮千里,羌目断兮魂飞。
怅思归兮闺中,罢膏沐兮飞蓬。
角枕粲兮衾烂,耿独夕兮谁同。
夕风起兮凄凄,瞻大火兮流西。
氓蚩蚩兮多寒,岁无褐兮畴衣。
枣累累兮欲丹,寒苦早兮阴山。
哨骑肥兮将驰,兵何时兮戍闲。
节物骤兮骎骎,日复日兮秋深。
几何人兮悲秋,羌独集兮予心。
微无酒兮以游,酒莫销兮此忧。
彼己子兮不知,覆谓予兮何求。
嗟时事之日非,暑已退兮寒凄。
嘉禽逝兮鹯击,蕙兰摧兮蒿肥。
檐雨兮浪浪,寐复寤兮宵长。
西风兮雁行,梗泛泛兮异乡。
望家山兮飞云,明月思兮故人。
我不如兮季鹰,思鲙鱼兮羹莼。
孰有山兮可耕,孰有溪兮可钓。
愿从子兮是间,一登临兮长啸。

孔素臣之苗裔兮,厥鼻祖曰丘明。
谓兰有国香兮,载于传感麟之经。
耳孙有味乎斯言兮,爰嗜兰以为朋。
若灵均之在郢兮,蜕众浊而独清。
梦天与己国兮,以兰而为名。
其封疆虽不越夫九畹兮,塞宇宙而皆馨。
试周游其邑都兮,芳菲菲其若英。
缭夫容以为池兮,扈江蓠以为城。
建薜荔而为门兮,合百草使实庭。
荪壁桂栋兮匊椒成堂,辛夷为楣兮蒻之为房。
芷葺荷盖兮,橑之杜衡。
户素枝而赤节兮,家绿叶而紫茎。
天气如春二月兮,光风泛其载荣。
又如秋之云初兮,露瀼瀼兮朝零。
人好脩而信姱兮,俗向清而湎污。
久而不闻其香兮,若居夫沅湘与澧浦。
荃为之君兮,蕙之为妃;
杜若为之大夫兮,菊为卿以相之。
君子众芳之所萃兮,纷揭车与留夷。
薋菉葹不使盈室兮,屏萸榝而不使充帏。
服兰衽之芬菲兮,结兰佩之陆离。
焚兰膏以为炬兮,兰藉烝以为靡。
启兰宫而擢秀兮,辟兰省以储材。
演纶言于兰坡兮,萃缃帙于兰台。
士同心而如兰兮,断金其利只。
化善人之兰室兮,无薰染乎鲍鱼之肆。
芳草不为萧艾兮,荃蕙不变而为茅。
惟以兰为可恃兮,匪薰莸之混淆。
鼓兰枻于江之湄兮,拥兰旌而在郊。
朝驰马于兰上兮,夕弭驾于兰皋。
人间乃有斯国兮,无一蔓之秽杂。
虽壤地之褊小兮,可并包乎六合。
于兹焉且止息兮,憺清兴其安穷。
倏蘧蘧而形开兮,乃得之于梦中。
寐既寤而复思兮,欲彷佛其遗迹。
乃种兰乎丘园兮,重之郊圻之申画。
遂开国于兹土兮,奄其疆域。
加千本为食邑兮,餐风晨与露夕。
乱曰:以兰为国兮,蔓草必删。
愿移之吾国兮,遍国中而皆兰。
为国之道兮,种兰乎观。

梅花赋 南宋 · 姚勉
壬辰之冬,雪霁寒麓,有二嘉客访我梅屋。
炙晴窗之新暄,酌瘿樽之清渌。
值余梅之暖吐,巧裁镂乎冰玉。
出臞仙于山泽,揖处士于岩谷。
微风天落,暗有清馥,幽閒淡雅,照水横竹。
客谓主人曰:「天英地华,融为百花。
或以香珍,或以色姱。
观其争丽而夺秀,盖亦千芳而万葩。
何吾子之皆不取,而独内交乎斯梅耶」?
主人顾客而笑曰:「养竹于庭,所以标醉吟之清。
滋兰在畹,所以风灵均之馨。
君子好恬而乐素,不羡侈而慕荣。
桃李华而近浮,松柏质而少文。
未若斯梅之为物,类于君子之为人。
今夫异万木而独秀,冠群芳而首春,是即君子之材。
拔众萃而莫伦,立清标而可即,正玉色以无媚,是即君子之容。
羌既温而且厉,寒风怒声,悄无落英,严霜积雪,敢与争洁,君子之节也。
瑶阶玉堂,不增其芳,竹篱茅舍,不减其香,君子之常也。
在物为梅花,在人为君子。
皎茵璧之连接,莹壶冰其表里。
既物我之通称,又焉得舍此而取彼。
兹予所以内交于斯梅,而植之以为庭实也。
方其林梢尽枯,琼萼孤出,霜风肃肃,庭有爱日,负朝暄于槛砌,而翻玩乎书帙。
此时此花,味我闲适。
又如残雪在檐,寒月侵室,浮云四卷,天宇寥阒,倚栏干而长啸,遇神人于姑射。
此时此花,助我飘逸。
嗟吾屋之半间,陋才止于容膝。
惟此花之清绝,相娱笑以朝夕,开醉襟于酒觞,生妙墨于吟笔。
使予舍此而他好,殆将丧志于玩物矣。
况夫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味可世资。
从古以来,方将荐实于鼎铉,岂徒脱迹于尘埃。
彼百花之纷纷,亦何有于我哉」。
客闻此言,色笑心悦,挹清芬而度酒,嚼琼蕤而咽雪,醉相枕而不知,同一梦于霜月。

嫉蚊赋 南宋 · 姚勉
顾余宅之近市兮,既湫隘而嚣尘。
值炎夏之蕴隆兮,加倍蓰之惔焚。
夕余冀其小纾兮,复扰予以聚蚊。
风箑倦于长驱兮,烟烽烦于屡薰。
曾一寐之不遑兮,羌杂揉而纷纭。
予也中夜以兴,振臂拊髀而长叹曰:嗟哉黍民,眇然汝形。
喙纤锐其针利,翼浮儇而絮轻。
不爽处于高朗之区,而潜伏于奥僻;
不显行于大明之昼,而窃出于昏冥。
大之不能如虎豹之怒以戕人之生也,次之不能如蛇虺之螫以伤人之形也。
顾所求之几何,特血肉之微饱。
曾奚足以害人,酉营营而至卯。
盖类乎无所能之小人,徒聚其力而为君子之挠。
若乃炽日方夕,馀暑未收,体倦气呀,珠汗雨流,欹枕风棂,庶几少休。
乘日入而慝作,大呼类而啸俦。
鬨焉如雷,滃然如雾,趋炎附热,蔽牖蒙户。
忍长日之枵腹,谋一食于向暮。
遇裸裎而不为浼,吮痂癣而不为污。
阴肆毒而中伤,惨有甚于肤愬。
方睡睫之欲交,忽奋拍而惊寤。
左方驱而右集,东忽散而西聚。
盈耳根而鼓噪,蔼万口之和附。
群攻竞齧,多不知数。
饥无所择,饱不能去。
累累红粒,满壁罗布。
襁童惊泣,灶妇瞋怒。
呼灯就爇,随触随仆。
曾不为之加少,羌难得而驱捕。
受其患者居多,极人情之同恶。
尔其风榭豪室,冰馆贵家,箪纹凝水,厨幕护纱,无纤隙之可入,虽一喙而莫加。
何荜门而陋巷,争鼓吻而摇牙。
彼虫类之齧人,固有蚤而有虱。
或傍缘而肆侵,或跳梁而逞黠。
然皆缄口无声,潜伺窃发。
独尔蚊之可憎,蓊喧噪而强聒。
如自鸣其得志,曾不思其苟活。
此其为患之最深,而国人皆曰可杀者也。
予又重哀之曰:嗟嗟汝蚊,何役役兮。
形则微眇,志戕贼兮。
乘时炎热,投间隙兮。
昼伏夜动,谋血食兮。
群聚戍雷,聒终夕兮。
维尔之故,不能息兮。
欲粉汝形,特一掴兮。
烟烽火燧,矧可炙兮。
仁心爱物,微亦恻兮。
汝宁扰我,不汝敌兮。
物盛必衰,不可极兮。
今势虽张,后则衰歇兮。
秋风扫除,影灭迹绝兮。

战蚁赋 南宋 · 姚勉
蚁之有生,微躯眇形。
穴居蠕动,为虫之灵。
礼克辨于尊卑,智能卜乎晦明。
群慕膻而沓集,各衔粒而经营。
语其义则感恩而穴犴,言其勇则萃力而制鲸。
合庶汇以槩观,亦有能之可称。
何弗安乎性分,乃从事于战争。
若乃柱础润流,浓云郁兴,潢潦虑及,丘垤思升,授兵于雷雨之堂,整旅于檀萝之国。
列行伍而序进,势有类于征役。
数越千万,队分什伯。
黍民肆腾翥之勇,元驹逞奔骤之力。
初曼衍乎墙隅,旋围绕乎砌侧。
登爽垲以屯集,养锋锐而待敌。
缘阶历坎,负块依石,若创营而立壁也。
交持竞齧,以力相格,若陷阵而纵击也。
弱者散惊,强者攻克,若追奔而逐北也。
利吻如钳,各衔所获,若献俘而斩馘也。
方且围户之前,入穴之隙,军拔帜而汉胜,师馆谷而晋食,隳沙砾之楼观,空膻秽之储积。
乃整众而还归,类志满而意得。
一寓目而观戏。
三重为之太息。
使殷师闻之,必以为牛斗之可骇。
而蒙庄睹此,岂独哀蜗战之不释耶。
嗟夫!
太朴既分,百伪斯动,逐利随欲,斗智角勇,弱役于强,寡夺于众,迭相凭陵,日斗而鬨。
虽以蚁之至眇,亦纷拿而总总。
又孰知夫扰扰之无益,而南柯之为梦耶?
是不独蚁之为然也,天下之区区,何以异于蚁穴之微;
人心之好竞,何以异于群蚁之知。
相古先民,鞠旅陈师,盖欲戢乎暴乱,非乐耀于兵威。
奈世道之日迁,异往圣之所为。
韩、白骋其巧,孙、吴奋其奇。
驱万姓于锋镝,争一战之雄雌。
竭民膏于中国,要边功于外夷。
财力既凋,忧患乃随,鉴在迩而弗悟,辙既覆而尚追。
安知教修而崇服,德敷而苗归。
盖亦曰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鲁丘称好贤之诗兮,曰如郑之《缁衣》。
惟周司徒之善于职兮,国人美之而曰宜。
适子馆而授粲兮,衣苟敝而又改为。
邈千载而谁嗣兮,乃复见于此时。
粤高安之胜区,俗清美而易化。
乃以从游赤松之仙人,而为平分风月之别驾。
居无何而政成,思欲乐其闲暇。
爰启新堂,以宜字之。
骋椽笔而成记,发江山之潜辉。
有庞者眉,左扶右携。
来观厥成,载笑载怡。
私问于公之客曰:「宜堂之名何居?
其此堂之宜我公乎,抑我公之宜此堂乎?
顾天衢之方亨兮,展骥足于千里。
决非如休亭主人所谓之三宜也,又非如竹楼使君所记之六宜也。
以宜字堂,厥有其义。
客如知之,愿为父老言公之意」。
客曰:「叟不读公之记乎,公之意在于尔民而乐事其寓也,故其为堂也,不雕其楹,不峻其宇,席可函丈,室如环堵。
寓意于鼓琴弈棋之间,而意不在于樽俎,托兴于赋诗吟啸之时,而兴不在于歌舞,故能无所往而不宜。
而斯堂也,亦真宜行乐之所。
是故烟晴景明,花菲柳萦,则宜于春。
翠阴郁苍,冰壶昼凉,则宜于夏。
风露鲜霁,则宜于秋之晨。
雪月争清,则宜于冬之夜。
焚香读《易》,则宜于自公之馀。
品茶评诗,则宜于对客之暇。
颂声溢清水之庭,诉牒稀蔽棠之舍。
此宜堂之无所不宜者也。
况夫邻碧落之洞天,对蓬莱之绝顶。
荷山自献其万状,锦江横陈乎千顷。
揖安期于九霄,吸流霞之八景。
宜骑气而驭风而游于方壶圆峤之境,又不特制菡萏于剑池,酌清泠于丹井也。
宜之义大矣哉!
孰为之宜,盖有其故。
铃阁无有蟹之嫌,寮幕深咏鱼之趣。
全芒刃于解牛,微捷径之窘步。
此堂之所以为宜,而斯名之所以无负也」。
言未已,父老欣然而笑曰:「宜之义知之矣,而斯堂则岂公之所宜乎?
我闻佩仙花、吟紫薇时,则有白玉之堂;
列三槐、植九棘时,则有中书之堂。
公之所宜,盖宜于此,而岂止宜于分雌堂之半席乎」。
客以为然,遂从而歌之。
歌曰:公作新堂,是名以宜。
可以饮酒兮,可以赋诗。
揽风月兮无边,乐朝暮兮四时。
身轩冕兮志丘壑,匪堂之乐兮乐民之乐。
时和岁丰兮民物阜康,公领嘉客兮来宴斯堂。
撞钟兮击鼓,鼓咽咽兮醉言舞。
祝公眉寿兮俾炽而昌,公宜天下兮岂止宜于此邦。
抑公之宜兮奚堂之居,匪槐堂之位,则玉堂之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