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银镂鞍，流光皎如练。
龙沙积雪里，一去谁曾见。
昨日羽林儿，独拜建章殿。
天子亲赐与，骑向交河战。
疾驱不辞家，恐获逗遛谴。
万里倏若飞，神速虏难变。
前收日逐屯，右断康居援。
事定入关来，箙中有馀箭。
白马行且嘶，玉勒锦障泥。
扬鞭羽林郎，宿卫通金闺。
一朝赴边急，转战玉关西。
长戈挥白日，高旌卷彩霓。
驱山填火井，累石起云梯。
烽举星芒乱，弓开月影低。
分符降赤勒，飞箭定渠黎。
功许韩彭并，名与卫霍齐。
主恩谅可报，国难讵难挤。
孰甘局乡邑，门巷闭蒿藜。
宛马如雪色，青丝鞴来好。
五陵侠少年，骑向长安道。
长安道上花正香，吴姬垆头红粉妆。
翩翩白马系高柳，据坐胡床唤酒尝。
自矜出入金门里，立在殿庭谁敢视。
武皇升天去不归，人马萧条翻被欺。
不及田翁学种谷，日日村中抱黄犊。
犀兕秀以角，凤鸟文其翰。
嗟予七尺躯，徒立天地间。
六龄始读书，八岁吟成篇。
十一学驰马，赌快争着鞭。
十三折右臂，积恨存伤瘢。
其年侍家君，受诏辞滇南。
羊肠古木末，鸟道青厓端。
惧有向时失，不敢易跻攀。
行行近一月，始上泸江船。
乘流下瞿塘，涛声若雷喧。
白马既磥磈，黄牛何潺湲。
东下疾如箭，瞬息三四滩。
出峡何所见，萧萧江竹斑。
回头望小姑，高髻云中鬟。
旦暮屡有闻，鹧鸪与清猿。
远无羁旅情，因在父母前。
入京见天子，宠授家君官。
赐第全节坊，家业裕以宽。
十四奉严命，游学从所安。
因之远扬州，寻师志弥专。
但愧驽钝姿，义理悟见难。
十八已成冠，二十早结婚。
家居职近侍，日夕奉至尊。
岁时属巡狩，屡作扈从臣。
皇业开北京，庭闱从此分。
所居未有定，使我心烦冤。
时年二十三，辞母省家君。
惟此去住情，愤切迫心肝。
南风始交夏，买舟出龙湾。
渡江复浮淮，心为南北牵。
千里至吕梁，其险不可言。
乱石列剑戟，崩流激飞湍。
澎湃千鼓震，冲突万马奔。
官艘与民舟，谁敢相争先。
次泊数十里，樯橹千万竿。
縆络自先后，密若蛛网悬。
一舟须五牛，百丈相钩连。
分寸不可上，顷刻岂敢延。
万一有失势，人死舟亦翻。
危哉既如此，惕惕伤人颜。
继至百步洪，咆吼动八垠。
卫河滥洪波，十里九回盘。
逆流上潞水，五日至通津。
陆行四十里，尘满双车轮。
巍巍见双阙，荡荡辟九门。
家君闻吾至，客思即欣欣。
依依趋膝下，眤眤聚至欢。
如此仅半载，命我回南轩。
南行一月馀，复至龙河滨。
老母正忆我，闻至释忧煎。
升堂拜嘉庆，慰问何谆谆。
尔父久在客，体气能如前。
跪答喜无恙，家事重劳烦。
靡靡感岁月，不觉十五年。
迢迢南北京，仅得十往还。
侍养不得并，于此常鼻酸。
江云与塞雪，日夜愁相关。
南京至北京，水路馀三千。
潦水或骤至，舟行如上天。
枯涸至没胫，闸闭几欲乾。
船底沾泥沙，飒飒风雨繁。
启闸水则过，行计数里悭。
官置运浅夫，云是近县民。
老少立水中，裸体恒苦寒。
曾向皮家沟，风雨近黄昏。
值浅舟不行，舟中水溅溅。
石格舟底碎，一夕不敢眠。
又尝渡淮河，挂帆当深渊。
未济风大作，樯断水入船。
又于扬子江，炎空黑云盘。
指语同舟者，风雨在逡巡。
众言但无害，行行勿过论。
须叟风雨至，雷电交轰阗。
沉沉向昏黑，愊愊惨我魂。
电光烛巨浪，排突千银山。
我舟若扬簸，股慄身欲瘫。
良久幸逢岸，系缆江之干。
随浪上复下，摩戛将不联。
仓皇裂衣被，裸缆始得全。
浩浩高邮湖，甃岸石与砖。
岸下贯连木，槎牙犹树根。
或值西北风，浪触湖水浑。
舟行或遭此，粉裂不可完。
我亦惊此恐，百计出危颠。
圣人戒历险，我乃备苦辛。
若欲求安居，定省违二亲。
昔我宣教公，自汴来吴壖。
彼美白马涧，风气郁以蟠。
六世葬于斯，巨木青轮囷。
先祖登仕途，墓祭礼遂湮。
寒雨走狐兔，秋风折荆榛。
前年三十二，严命致忱恂。
言归报先德，穹碑勒名文。
告祭享族属，先陇幸一新。
及乎三十四，北上履前因。
别家才一月，闺中失其贤。
伤哉夫妇情，泪下如迸泉。
今年三十七，已继名家姻。
携之俱北上，敢避所历艰。
家君老多疾，养礼庶得申。
老母仍在南，临别涕满巾。
阿姊送弟妇，远至石城闉。
舍弟挽我衣，哭至长江滨。
悠悠可奈何，恻恻将谁陈。
天地生万物，父母生我身。
父母幸俱在，乃使心忞忞。
我愿天子圣，此意早见原。
不畏行役苦，但恨侍养偏。
又愧学无成，久矣负青春。
壮志日销铄，碌碌难自伸。
人愿得贤子，顾我何如人。
三子总愚騃，不异犬与豚。
诗以道性情，风化庶以宣。
吟苦每效之，不能致精研。
舟行适有感，述此非自陈。
隐显后莫知，出处前已真。
巍巍圣主德，昭昭父母恩。
徒有一寸心，不得通青旻。
此行固犹昨，未可即言旋。
西风送征帆，目接江中蘋。
金羁塞下儿，白马明秋练。
指顾雄风生，来往如飞电。
一挥邯郸椎，三射天山箭。
单于远逋逃，天子垂恩眷。
归来五陵下，戚里酣游宴。
杀人都市间，被酒未央殿。
青骊换小妾，浓麝熏罗荐。
狐白拥重裘，谁知布衣贱。
鬼仙者晋陵澄江人身长而癯步轻而趋言凿凿如截铁为人多才多艺于天下书无不读于儒者事无不精虽小道杂流贱技亦多能为之常往来江湖间其为文章不造草落笔辄顷刻数千言不穷与客谭笑自如遇纸尽乃已或有益以纸者随多寡亦复尽所益已而读之略不觉有重复窘迫语状见者皆称天才或求作古篆隶行书大小楷累数日不少倦各满所欲而去性恶酒点滴不入口鲜鳞肥肉亦不御蔬食之外日惟啜苦茗数十瓯独好服饰华丽坐此不免为小丈夫所议天顺六年夏五月殁于北京僧舍秋官郎陆君孟昭买棺葬之今年春往往于故旧家假笔道平生叙契阔赋诗歌大意以离尘寰丽真府为乐尝有五言诗五十韵寄余及汝南周德元章末曰招魂烦郑赋降笔冀周传倘得千金诺衔环报二贤人录至余所读之不觉凄然泪数行下因念素辱爱厚许与奖借每劳动于口舌之余幽明隔绝愧负愧负兹者安敢无言以答雅情敬依用韵次第和就聊当招魂之赋第篇中韵同者四句岂阴冥别有体制与人世间不同耶不然何生前信手累百韵而无此失也然终不敢以此自解辄敢忘其固陋僭取四字可以承接词义者易之不审可否原韵五十有一题称书怀五十韵寄介庵易轩二公此举成数无害也鬼仙周氏曰慎庵曰呆拙子曰江湖散人皆其别号云
忆昔初通贽，鸡盟订自天。
姓名虽久识，邑里各相悬。
倾盖衷肠合，分襟梦寐连。
奇才骇神鬼，浮议谤迍邅。
翠羽悲鹦鹉，红颜落杜鹃。
瘦因粱肉减，忙为艺文缠。
暑阁朝横膝，寒斋夜耸肩。
扇摇倭国纸，被拥日南绵。
宝玉深藏璞，骊珠暗在渊。
未逢宣室召，甘向茂陵眠。
经史心俱醉，王公眼尽怜。
长庚重孕白，司马复生迁。
踪迹多方到，风波几处全。
反躬思寡悔，搔首动追愆。
路口弹长铗，江心补漏船。
自缘三岛谪，敢望九霄骞。
雅操坚如石，生辰薄似砖。
四时恒旸若，双眼独醒然。
燕寝凝香处，清霜点鬓年。
词章夸敏捷，篆籀擅穷研。
梦绕江湖上，身依客旅边。
韬光封镜匣，病缓佩弓弦。
孤比悬崖竹，清同出水莲。
放歌来树底，舒啸立山巅。
命仆呼声煦，逢人礼貌虔。
烟霞成痼疾，笔砚是良田。
到处诗名播，谁家酒债牵。
楼船妆雪洞，白马覆红毡。
缨濯沧浪水，茶烹义井泉。
土抔挥镪楮，木偶视豪权。
哕哕丹山凤，行行陆地仙。
蓬瀛三万里，锦绣几千篇。
厌俗常居寺，谈空惯问禅。
善书修殿记，不受卖文钱。
误爱予多幸，相过意每专。
时从鸡黍约，共话结交缘。
畏饮杯浮毒，雄谈鼎沸煎。
书筒疏未久，讣札报何遄。
仙子形骸蜕，台郎道义坚。
敛含依法制，冠履择新鲜。
精爽还乡里，悲愁满市廛。
贞妻浑欲死，令女半成颠。
天泣霜华降，风号树影偏。
仙班仍入籍，灵性了无眩。
神逐鸾箱下，幡随鹤驾旋。
药方真索隐，诗句愈钩玄。
海鸟归华表，门生扫墓阡。
沉沉寒食雨，澹澹夕阳烟。
已说登佳境，无劳叹逝川。
招魂今日赋，遗事后人传。
正直聪明者，皇天不负贤。
白马如飞龙，金鞍耀朝日。
腰下瑶房开，龙泉山可劈。
上堂辞二亲，誓不顾家室。
西出长安门，驰突如风疾。
遥望白龙堆，欲𢷬玄狐窟。
羯胡撼地来，北风吹觱篥。
交刃阵云昏，弯弓昴宿失。
登坛斩楼兰，传檄收哈密。
功成勒天山，关河置津驿。
部列五校屯，凯旋六师卒。
天子燕武英，太史秉直笔。
岂恤万户封，所贵吾事毕。
曹植白马篇，李白飞龙引。
流光耀千古，不与日星陨。
世人捧心戚，翻为西子哂。
左生三十岁，雅志测沈冥。
鲸饮倾百川，自称吾酒星。
今朝理酒船，来过子云亭。
高谈叫太白，八斗挥雷霆。
霜雪连山海气恶，柳枝簌簌冰花落。
此时万里无人烟，谁信清吟动池阁。
动池阁，生暮愁，雪泽古龙寒啾啾。
他时尔献三都赋，我钓长江万里流。
白马紫金羁，扬鞭过市驰。
万人皆辟易，言是卖珠儿。
生长本倡门，结交蒙主恩。
寝食玉榻侧，独聆优渥言。
取金大长秋，徵歌李延年。
家住十重楼，珠帘白玉钩。
绮绣裁襦裳，妖艳无匹俦。
片言即赐第，意气凌五侯。
白马跃飞龙，腾骧万里行。
霜蹄蹴烟霞，玉勒绕玲珑。
背上雕羽箭，腰间乌号弓。
盘云落霜鹗，映日下冥鸿。
巳丽骠骁阵，还堪左校冲。
单于单骑垒，子仪五花骢。
九塞无彊敌，六郡推才雄。
转战葱岭道，捷报甘泉宫。
捐躯赴国难，慷慨平羌戎。
平生意气在，誓勒燕然功。
白马出冀北，雕鞍覆锦茵。
皎皎西洛道，萧萧清渭津。
马骄鸣不止，借问马上人。
宝剑铦且博，弩弓逾六钧。
马粟巳倾斛，人饮亦将醺。
羽檄流星过，边烽报烟尘。
虎旅皆腾趫，烈士岂逡巡。
驱去忽长啸，凉风薄黄云。
追奔志慷慨，树功非希恩。
扬扬锦绮者，列乘给翔麟。
换骑果下马，探赏桃李春。
白马囧如雪，白驹亦如银。
乘驹入空谷，生刍乐无垠。
白马青丝辔，宝刀束马头。
朱衣锦绣裾，意气若云浮。
经过斗鸡陌，出入凌云楼。
跨马意何如，男儿旧学书。
闻说君臣义，仗节欲征诛。
虎豹蹲九关，豺狼参两隅。
生民何扰扰，诸将复籧籧。
东方水流血，西土还报捷。
匡世缺雄才，欺君有心诀。
马首奋如龙，喷沫立奇功。
马蹄轻似鸟，八面振威风。
人马两相宜，何如八骏驰。
行空九万里，跃马定边陲。
暮秋摇落金井烟，瑶窗月出愁无眠。
请君四座且勿叹，听我试歌东嵣篇。
东嵣春风乐游冶，宝剑螭盘骄白马。
朝从狡兔上阑东，暮斗金鸡长干下。
侬家绣被金错床，逢迎七十紫鸳鸯。
生来孱小无人见，艳著荷花娇上妆。
锦瑟春生凤凰柱，翠袖香凝蛱蝶缕。
浮云小驻缓声歌，花叶惊翻垂手舞。
眄睐流波媚笑颜，此时恩爱比南山。
那知轻薄易年少，一别迢遥隔玉关。
侬心历落如秋草，西风吹折江南道。
江云断尽君不来，会使蛾眉待君老。
东家买得锦鳞鱼，中有传情尺素书。
君身亦是临江客，何惜相思一字予。
机中罢却流黄织，为恨东嵣泪沾臆。
寄语舂陵游侠儿，莫学东嵣负倾国。
繇来名艳倾天下，叠翠堆红春似画。
才子多将藻思搜，佳人未易芳菲嫁。
张家之子字乔婧，螓首蛾眉花作面。
淡淡春山黛晕娇，盈盈秋水波光溅。
等閒拾翠江南地，破瓜年纪多才思。
妙舞蹁跹蝶乍翻，清歌缭绕莺初试。
彭郎故是怜香客，走马章台过紫陌。
流霞潦倒许同倾，蛾眉黯淡教新画。
绣被香罗鸳梦遥，春去春来几暮朝。
银绡绾就同心结，碧月和吹引凤箫。
自言恩重死生同，岂意分携东复东。
愁山有路千重隔，恨海时将一线通。
秋光见月长相忆，可怜两病俱愁剧。
西窗有恨游魂知，东浦无音飞梦觅。
只期终久共此情，那堪玉折更珠倾。
巫峡风凄惟鸟语，梨园花落但猿声。
冰销艳骨香犹在，月冷梅妆梦不成。
空使檀郎肠暗断，伤心无异雨淋铃。
嗟尔昔年才十九，占断繁华花与柳。
霓裳化作不归云，飞遍罗浮仙洞口。
君不见薛较书，锦江春色袭人裾。
芳魂醉绕痴情蝶，赋赠田洙思有馀。
又不见苏小小，钱唐江月不知晓。
堤边白马日如云，油壁轻车何缥缈（以上明张乔《莲香集》卷二）。
按：李芳、李君明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