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赋(1266年) 南宋 · 刘克庄
余既倦游,退老于乡,五亩之园,手自锄荒,封植群木,位置众芳,桃柳易蕃,次则海棠,密密疏疏,稍已着行。
曾不数年,类为物𢦤。
疑此三者,盛于春阳,如人蚤达,理不得长。
橙柚冬实,而华绝香,梅至高寒,桂尤坚刚,俄亦复然,不可测量。
余静观之,树固如常,忽有小窍,仅若针铓,浸淫不止,穿穴其傍,叩之空空,望之幢幢。
其拂檐出屋者可伐而薪,参天合抱者可拔而僵也。
余周行四顾,叹息徬徨。
客曰:嘻!
有蠹焉,为树之殃,先齧其心,伏于膏肓,如人内溃,发为疽疡。
以小喻大,可得而详。
由身言之,蛾眉伐性,豹胎腐肠,尸虫瞷睡,谗于上苍,虽有老彭,化为小殇。
由天下国家言之,鼠食郊牲,雀耗太仓,群狐隳城,聚蚁决防,眇绵不察,以至败亡。
盖身也、天下国家也,皆未免于有蠹,子徒忧树之枯朽,而不忧身之危脆与天下国家之趋于季汉末唐,是谓小知,见哂大方。
有佳禽焉,择木深藏,性尤憎蠹,求索皇皇,且鸣且啄,或集或翔,丑类蕃滋,莫损毫芒。
譬之精卫,欲填瀰茫,力微党孤,抱志未偿。
曾不如傍邑之种橘者,用功甚简,岁岁大穰,千林冻槁,万颗弄黄。
主人深居,初不下堂,命挑蠹者,以时扫攘。
视蠹所在,犹手探囊,虽累万株,无一夭伤。
余矍然起谢曰:古有所谓贯虱之射手,承蜩之痀偻,客所称道,非若人否?
幸客介余,往造其宇,同载而归,北面学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