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居山间,种松于东冈之上,地旷而平,培土而密筑。
其殖之也,若稚秧之插;
其忧之也,若婴儿之育。
戢戢乎黄茅之底,眇眇乎苍岑之麓。
有客过而叹曰:「勤矣子之种松也。
吾闻天施地生,雨露则一,草木之长,于松为啬。
经年仅益于毫末,再岁尚湮于蓬棘。
盖屡补而莫齐,或百枚而得一。
形如偃盖兮待千岁之久,化为茯苓兮由百岁之积。
今子施种艺之功,竭壅培之力,以附土之寸根,待干云于异日,不其迂哉」!
余曰噫嘻,客之言过矣。
夫植之微者本必固,长之吝者末必荣。
木有亟茂而先颠,物有速蕃而骤○。
栽桃李者早华,种榆柳者易阴。
柞薪析而愈盛,樗槱剪而还生。
然皆摧折于飞雪之后,憔悴于严霜之辰,随寒暑以同化,与粪壤以俱沦。
乃若松之茂也,干排风雷,根裂崖石,鳞蹙百丈,髯苍千尺。
其柯参天则鸾凤栖其巅,其肪入地则龙蛇伏其窟。
凛高节兮四时不能易其操,建大厦兮万牛不得轻其力。
兹岂众木之凡姿与夫百草之弱质者所能比哉!
呜呼,在物固然,于人亦尔。
殖德者不贵其苟,种学者匪图其易。
涩礼义之华实,毓性情之根柢。
养其小以成大,蓄诸微而至著。
若曰名以暴集为荣,行以速成为贵,谓片善为无益,以寸长为可弃,是犹冀合抱之林而不养其拱把之时,望十围之木而不植于径寸之际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