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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
光绪己亥，居京师，制《彩云曲》，为时传诵。癸卯入觐，适彩云虐一婢死，婢故秀才女也，事发到刑部，门官皆其相识，从轻递籍而已。同人多请补记以诗。余谓其前随使节，俨然敌体，鱼轩出入，参佐皆屏息鹄立。陆军大臣某，时为舌人，亦在行列。后乃沦为淫鸨，流配南归，何足更污笔墨。顷居沪上，有人于夷场见之，盖不知偃蹇几夫矣。因思庚子拳董之乱，彩侍德帅瓦尔德西，居仪鸾殿。尔时联军驻京，惟德军最酷。留守王大臣，皆森目结舌，赖彩言于所欢，稍止淫掠，此一事足述也。仪鸾殿灾，瓦抱之穿窗而出。当其秽乱宫禁，招摇市黡，昼入歌楼，夜侍夷寝，视从某侍郎使英、德时，尤极烜赫。今老矣，流落沪滨，仍与厕养同归，视师师白发青裙，就檐溜濯足，抑又不逮。而瓦酋归国，德皇察其秽行，卒被褫谴。此一泓祸水，害及中外文武大臣，究其实一寻常荡妇而已。祸水何足溺人，人自溺之。出入青楼者，可以鉴矣。此诗着意庚子之变，其他琐琐，概从略焉。
纳兰昔御仪鸾殿，曾以宰官三召见。
画栋珠帘霭御香，金床玉几开宫扇。
明年西幸万人哀，桂观蜚廉委劫灰。
虏骑乱穿驿道走，汉宫重见柏梁灾。
白头宫监逢人说，庚子灾年秋七月。
六龙一去万马来，柏灵旧帅称魁桀。
红巾蚁附端郡王，擅杀德使董福祥。
愤兵入城恣淫掠，董逃不获池鱼殃。
瓦酋入据仪鸾座，凤城十家九家破。
武夫好色胜贪财，桂殿清秋少眠卧。
闻道平康有丽人，能操德语工德文。
状元紫诰曾相假，英后殊施并写真。
柏灵当日人争看，依稀记得芙蓉面。
隔越蓬山十二年，琼华岛畔邀相见。
隔水疑通银汉槎，催妆还用天山箭。
彩云此际泥秋衾，云雨巫山何处寻？
忽报将军亲折简，自来花下问青禽。
徐娘虽老犹风致，巧换西妆称人意。
百环螺髻满簪花，全匹鲛绡长拂地。
鸦娘催上七香车，豹尾银枪两行侍。
细马遥遵辇路来，袜罗果踏金莲至。
历乱宫帷飞野鸡，荒唐御座拥狐狸。
将军携手瑶阶下，未上迷楼意已迷。
骂贼翻嗤毛惜惜，入宫自诩李师师。
言和言战纷纭久，乱杀平人及鸡狗。
彩云一点菩提心，操纵夷獠在纤手。
胠箧休探赤侧钱，操刀莫逼红颜妇。
始信倾城哲妇言，强于辩士仪秦口。
后来虐婢如虺蝮，此日能言赛鹦鹉。
较量功罪相折除，侥幸他年免缳首。
将军七十虬髯白，四十秋娘盛钗泽。
普法战罢又今年，枕席行师老无力。
女闾中有女登徒，笑捋虎须亲虎额。
不随槃瓠卧花单，那得驯狐集城阙？
谁知九庙神灵怒，夜半瑶台生紫雾。
火马飞驰过凤楼，金蛇舕舚燔鸡树。
此时锦帐双鸳鸯，皓躯惊起无襦裤（见古乐府。）。
小家女记入抱时，夜度娘寻凿坏处。
撞破烟楼闪电窗，釜鱼笼鸟求生路。
一霎秦灰楚炬空，依然别馆离宫住。
朝云暮雨秋复春，坐见珠槃和议成。
一闻红海班师诏，可有青楼惜别情？
从此茫茫隔云海，将军也有连波悔。
君王神武不可欺，遥识军中妇人在。
有罪无功损国威，金符铁券趣销毁。
太息联邦虎将才，终为旧院蛾眉累。
蛾眉重落教坊司，已是琵琶弹破时。
白门沦落归乡里，绿草依稀具狱词。
世人有情多不达，明明祸水寨裳涉。
玉堂鹓鹭愆羽仪，碧海鲸鱼丧鳞甲。
何限人间将相家，墙茨不扫伤门阀。
乐府休歌杨柳枝，星家最忌桃花煞。
今者株林一老妇，青裙来往春申浦。
北门学士最关渠，西幸丛谈亦及汝。
古人诗贵达事情，事有阙遗须拾补。
不然落溷退红花，白发摩登何足数。
伊昔陟桂岭，郁郁多灵根。
吾楚实炎德，灌生亦易蕃。
前与试廊接，旁与幸舍邻。
秋风动池阁，九里扬清芬。
岂不慕芳烈，采掇一何频。
修条作清供，卑枝析为薪。
托根明月中，斤斧皆为恩。
寂寂生山阿，偃蹇谁与论。
修桐植金井，青条何森森。
朝晖射楹角，砚席生绿阴。
含风试春乳，溜雨知秋心。
日出读我书，月出弹我琴。
虽无峄阳质，时闻鸾凤音。
斥鴳随其后，栖条能勿惭。
山藟寿百年，巨于小儿臂。
幂䍥满四隅，虚空涌幢盖。
郁为蛟蛇走，纷若璎珞坠。
中间有横木，淋炙日以坏。
纤条引弥长，朝夕晕苍翠。
乃知根蒂深，风霜有不害。
取士于其本，勿为采萧艾。
幽兰生泽中，菌桂同一芳。
缥叶汎清露，紫茎媚春阳。
美人秉贞淑，居幽恻以伤。
一朝事君子，服御生辉光。
缅彼屈大夫，灵修无日忘。
常恐岁迟莫，零落随秋霜。
愿言作君佩，置之贡玉堂。
艺桃始尺馀，经岁能作花。
春来破红萼，意态何天斜。
风日剧暄美，丰肌莹朝霞。
公门产嘉植，零露纷天葩。
裁为绡与锦，亦足羞蓬麻。
有实况可殽，勿徒悦春华。
墙隅一紫荆，明丽胜霞雪。
我屋当花下，摩挲作光悦。
人亦念本根，花亦爱枝叶。
一朝婴刀锯，骈枝忍分裂。
伊余有寡兄，忽为霜露折。
此物兆摧败，理若相纠结。
草木亦有心，落英似啼血。
西隅治精舍，列构缘山根。
兰橑清夏气，桂馆洗秋氛。
当轩种美竹，娟冷如幽人。
虚中表贞干，通理舒浮筠。
凤皇去阿阁，行辞湘水滨。
却顾青琅玕，徘徊达夕晨。
栖条莫如旧，居室莫如新。
逝当报平安，曷云忘此君。
物生有真面，虚名慎勿窃。
真蜡视鋗岭，相去亦辽阔。
亭亭栗玉姿，先春表芳烈。
空山试独立，亦足凌霜雪。
云何附同姓，甘芳工媚悦。
漫希鼎铉荣，君子固不屑。
田儿服交藤，五十始生子。
其孙寿百年，玄发亦未改。
公意颇信之，灵苗极珍视。
植根肖人状，尺馀略具礼。
鬒素可立变，淹沈亦徐起。
愿公饮上药，保啬及神理。
黑头当作公，地黄何足饵。
山田久不治，往往生桑谷。
说苑纪异名，辨白不同族。
似䔰为恶菜，异檀称善木。
何哉杞梓林，育此不祥物。
熟槌以代蚕，俭陋本夷俗。
志士耻息阴，而况为衣服。
我欲蕃嘉卉，岂能已斤斸。
周任昔有言，芟夷固非酷。
广庭布杂卉，韶靓悦人目。
篱角明秋晖，娟娟媚幽独。
质弱不自任，交藤蔓黄竹。
眷此颜色好，几忘霜露酷。
日夕寒风来，枯荄已盈束。
青帝岂无恩，感时自摇落。
洛下数鞓红，广陵美金带。
知名自宿昔，其气益骄贵。
秋华被百草，卑泾伍丛彗。
朝夕蒙氿泉，摛英胜雕缋。
乃知处渴泽，恩稀感必倍。
下品用寒门，立功逾贵介。
马凡七匹，圉人一，已黯坏，而生气涌出。家藏馀三十年，壬戌岁除，以画乞彝陵富人，得钱万二千。暇日追忆，为此诗也。
王孙画马世所稀，直幅宝若兼金贻。
绢素朽落五百载，悬墙突见生騧骊。
日中就视乃能辨，照映水草光离离。
一马拗怒就衔辔，意态早与风飙驰。
圉人磔须露两肘，天寒裤褶围黄皮。
旁立两马亦驯异，昂首髣髴闻鸣嘶。
其馀肥瘠各有态，滚尘龁草皆权奇。
世问凡骨断无此，毋乃上厩飞龙姿。
伤心玉马朝周日，虏骑横江天水碧。
学士传宣入上都，天阶立仗心魂慄。
瑶池八骏那可逢，披图宛见沙漠风。
北边健儿善游牧，形貌真与图画同。
王孙画马能画骨，始觉韩干非良工。
古来尤物无常主，发厨一日烟云空。
明珠弃阁吁可惜，毋宁读画甘饥穷。
高斋目想若有见，渥洼灵气来空中。
城西山以来龙名，蜿蜒势与青冥争。
居人指为落帽处，似龙毋乃非真形⑴。
使君政暇事幽讨，佳辰良友偶（一作两）合并。
肩舆出郭去牌纛，勿使呵殿惊山灵。
山椒有寺出林表，远望丹翠辉檐楹。
入门一衲为前导，华裾玉佩摇珑玲。
仙云亭亭结葩瑵，法花袅袅垂金瓶。
殿隅一楼拔空起，直上凭栏俯千里。
石幢倒映寒潭清，雕槛平临暮山紫。
是日金风最寒慄，天清地肃空无滓。
苑柳宫荷积水中，汀兰浦雁苍烟里。
景光无际欢有穷，举酒属客浇凡胸。
几筵咫尺罗山海，翠尊银烛回春融。
蟹螯未紫柑未红，菊花始秀东篱东。
眼前节物尽迟暮，及时胡不酣千钟。
此山自昔盛尊俎，高会如云散如雨。
呼鹰台上彼何人，豚犬儿郎不足数。
折臂三公差解事，登临意亦在千古。
远志当如谢安石，可儿复有桓宣武。
丈夫各欲树芳烈，世俗乃始荒歌舞。
不见前朝游治处，渚宫竹殿今尘土。
当歌慷慨若有神，玉壶酒尽钟鸣昏。
缁流秉炬起相送，野塘照见酡颜新。
百年此会复几日，故须作记镌青珉。
高冠岌岌幸未落，慎勿呼我狂参军。
⑴ 龙山距郡三十馀里，今所游者名来龙山，土人遂以龙山云。
群星耿耿云台侧，少微含光照江北。
高义不屑交侯王，羊裘日暮行空泽。
蚤年挟策试书判，黄金价高缝掖贱。
歌曲徒为北里传，诙谐祗觉东方惯。
长安市上春复秋，五陵年少多从游。
掉头不过武安第，乘醉怒骂文成侯。
江淮一朝啸群丑，杖剑军门好身手。
羽扇朝麾采石云，诗瓢夜系沙场柳。
同时英俊何纷纷，貂蝉络绎阶青云。
君独何为在蓬藋，褐衣韦带缠其身。
厌勾调巫访故人，红兰碧杜俱含笑。
我闻君名将十年，一笑遂拍洪崖肩。
不惜肝肺剖相示，酒酣谈艺如流泉。
伊余读书具真赏，师友平生谢标榜。
气岸不受天下怜，文字颇为老成奖。
君谓我诗冰雪清，贶以嘉什如瑶琼。
骊龙选珠五百颗，粲列纸上俱光明。
我读君诗诧奇绝，中宵户牖鸣金铁。
上者力欲追青丘，其次足当黄仲则。
海内于今罢战争，惟将歌咏答升平。
乃公自有千秋业，嗟尔悠悠世上名。
生平结志归林丘，饥驱往往依宾帱。
匝月闭置如新妇，双屐坐负名山游。
汉东太守真名士，南北经行三万里。
酒酣为我说中州，嵩洛清光落杯底。
少年带剑出幽燕，开府荆梁正礼贤。
争知夕殿含香客，来咏清秋宿府篇。
黄皮裤褶桓宣武，马上英风健于虎。
汝南驻兵一月馀，营外青山似环堵。
一峰突起竖天旌，上有空同旧日铭。
玉带河边朝洗马，翠岚亭畔夜呼鹰。
万松夹路苍髯古，六月山中不知暑。
黄尘一骑去如飞，刷耳虚涛走风雨。
松阴尽处是红墙，来叩生公旧讲堂。
一丘一壑平生愿，肯与山僧话战场。
十年陈梦消无迹，坐想烟霞犹历历。
胸中五岳一倾吐，慰我多年山水癖。
却忆风流孙会稽，凌秋独上小峨嵋。
梁园宾从皆零落，苦被山灵索赋诗（彦清时以游嵩山及小峨嵋诗见寄。）。
今人学书宗北魏，刻鹄画虎多失真。
目中曾未识汉隶，譬饮河水忘昆崙。
陶生晚出秉微尚，参校三体追赢秦。
中郎石经久淋炙，至今乃复有虎贲。
三年不见见转讶，意气落落空人群。
剡藤径丈墨盈斗，管城寸地生风云。
腊雪打窗大于掌，解衣磅礴回春温。
凝神聚气若有待，眼光注视愁鹰瞵。
胸中槎蘖森欲发，落笔坐令蛟龙奔。
兴酣（一作酣兴）往往得天趣，但视其字知其人。
自言临池无寒暑，被中画肚役精魂。
坏墙日练五千字，尽一孟水忘朝昏。
霉天十日雨不止，四壁突出云雷文。
乃知万事无逸取，传之缣素须精神。
噀庐主人擅墨妙（谓令兄子珍同年。），僧弥法护难为分。
君若论文当师事，独有隶草皆绝伦。
嗟嗟世人贪耳食，布衣则贱科目尊。
王褒数字竞相市，庸知世有洪亭民。
君书何必晚乃善，杰立已足张一军。
丘言倘许作嚆矢，愿持此纸悬国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