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柏梁台》,群臣皆聯七言,或述其職,或謙敘不能,至左馮翊曰:三輔盜賊天下尤。〕右扶風曰:〔盜阻南山為民災。〕京兆尹曰:『外家公主不可治。』則又有規警之風。及宋孝武《華林都亭》,梁元帝《清言殿》,皆效此體。雖無規儆之風,亦無佞諛之辭,獨敘叨冒愧慚而已。近世應制,爭獻諛辭,褒日月而諛天地,恐不至。古者賡載相戒之風,於是掃地矣。

〔按:“尤”四庫本作“危”。“規警”四庫本作“規儆”。〕

謝靈運有 〔蘋蘋泛沈深,菰蒲冒清淺。〕上句雙聲疊韻,下句疊韻雙聲。後人如杜少陵 〔卑枝低結子,接葉暗巢鶯。〕,杜荀鶴 〔胡盧杓酌春濃酒,舴艋舟流夜漲灘。〕溫庭筠 〔廢砌翳薜荔,枯湖無菰蒲。〕 〔老媼寶稿草,愚夫輸逋租。〕皆出於疊韻,不若靈運之工也。

陸龜蒙《鄴宮詞》云: 魏武平生不好香,楓膠蕙米潔宮房。可知遺令非前事,卻有餘薰在繡囊。 或疑蕙不可焚,然事見《廣志》,云:〔蕙草,綠葉紫花。魏武帝以為香焚之。〕

華亭船子和尚詩,少見於世,呂益柔刻三十九首於楓涇寺,云得其父遺編中。一詩云: 歐冶銛鋒價最高,海中收得用吹毛。龍鳳繞,鬼神號,不見全年可下刀。 涪翁屢用其語。

〔按:“楓涇”四庫本作“風涇”。〕

語言拘忌,莫如近世淺俗之甚。王仲宣《贈蔡子篤》詩云:〔我友雲徂。〕今人以為語之大病矣。余嘗誦《飯牛歌》〔長夜漫漫何時旦〕,謂人曰:〔此豈亦寧戚讖語耶?〕

嘗見尉遲樞《南楚新聞》云:〔薛昭緯避巢賊亂,遇舊識銀工,邀食,有『一碟膻根數十皴』之語。乃知王中令所遇食蒸豚僧詩所謂『若把膻根來比並,膻根只合吃籐條』,亦自有來處耶。〕

李義山云:〔小亭閒眠微酒銷,山榴海柏枝相交。〕韓致光云:〔深院下簾人晝寢,紅薔薇架對芭蕉。〕皆微辭也。

庾信《鴛鴦賦》云: 昔有一雙鳳,飛來入魏宮。今成兩株樹,若個是韓馮。 蓋符中切。半山《蝶》詩云:〔豈能投死為韓馮。〕乃皮冰切。

鮑當有《清風集》行於世,時號鮑清風。嘗以《孤雁》詩上一鉅公,亟稱之,故又號鮑孤雁。又有《貧女吟》云: 貧女臨水妝,徘徊波不定。豈敢怨春風,自無台上鏡。 深有古意。幸不遇賞音,使有所遇,又將為鮑貧女耶。

《陳平傳》言:〔解衣裸而佐刺船。〕涪翁與洪覺範詩云:〔脫卻衲衣著蓑笠,來佐涪翁刺釣船。〕似惱之太酷,而洪覺範自以為〔我欲收斂加冠巾〕之意,所謂欲蓋而彰也。

錢昭度詩云:〔伯禹無端教鮮食,水中魚盡不知休。〕陳無己云:〔誰初教鮮食,竭澤未能休。〕便覺語勝。

東坡和辛字韻,至〔搗殘椒桂有餘辛〕,用意愈工,出人意外。然陳無已〔十里塵沉不受辛〕,亦自然也。

陸韓卿《中山王孺子妾歌》云:〔安陵泣前魚。〕本龍陽君事,誤以為安陵君。涪翁論〔黃獨為土芋〕,而云或以為黃精,非也。蓋謂東坡云:〔詩人空腹待黃精,生事只看長柄械。〕不欲顯名之耳。

東坡:〔幾思壓茅柴,禁網日夜急。〕蓋世號市沽為茅柴,以其易著易過。周美成詩云:〔冬曦如村釀,奇溫止須臾。行行正須此,戀戀忽已無。〕非慣飲茅柴,不能為此語也。

華亭並海有金山,潮至則在海中,潮退乃可遊山。有寒穴泉,甘冽與惠山相埒。穴在山麓,泉鐘其間,適與海平。而半山和華亭令唐詢十詠寒穴泉詩乃云:〔高穴與雲平。〕蓋未嘗至其處也。毛澤民作《泉銘》敘半山詩云:〔泉當因此詩以名世。〕然余以為因半山詩以增重於世,則此泉之幸。若後世好事者,欲憑此詩以考寒穴所在,則失之遠矣,非泉之不幸歟?

涪翁《讀中興碑》詩云:〔凍雨為灑前朝碑。〕《楚詞》云:〔使凍雨兮灑途。〕故張平子賦:〔凍雨沛其灑途。〕舊注云:〔凍雨,暴雨也。〕巴郡暴雨為凍雨。

〔按:“楚詞”四庫本作“楚辭”。〕

《譚賓錄》載唐率府兵曹參軍馮光震入集賢院校《文選》,注〔蹲鴟〕云:〔今之芋子,即著毛蘿蔔。〕又溫庭筠《乾巽子》所載不同,云:〔蕭嵩以《文選》是先代舊書,欲注『蹲鴟』云『今芋子,乃著毛蘿蔔』。〕未知孰是。

沆瀣,王逸《楚詞注》云:〔北方半夜之氣。〕唐劉商《白角樽歌》云:〔或謂輕冰盛沆瀣。〕注云:〔海氣也。〕

婪尾聲酒,出《佛圖澄傳》。婪尾聲者,最後飲酒也。東坡《除夜》詩云:〔不辭最後飲屠蘇。〕是以樂天詩以〔婪〕〔藍〕云:〔三杯藍尾聲酒,一碟膠牙餳。〕皆更歲之事。而東坡詩有〔藍尾聲忽驚新火後,遨頭及要浣花前〕之語,自注云:樂天《寒食》詩云:〔三杯藍尾聲。〕當是誤記。

梅聖俞詩〔莫打鴨,打鴨驚鴛鴦。〕之語,譏宣守笞官奴也。陳無己《戲楊理曹》詩云:〔從來相戒莫打鴨,可打鴛鴦最後孫。〕疊民宣守詩云;〔一為文俗事,打鴨起鴛鴦。〕皆用此也。然〔起鴛鴦〕三字亦有來處,杜牧之云:〔織篷眠舴艋,驚夢起鴛鴦。〕

〔按:“一為”,四庫本、中華書局排印《後山詩注補箋》卷四《寄張宣州》並作“肯為”。〕   《酉陽雜俎》稱庾信作詩用《西京雜記》事,旋自改曰:〔此吳均語耳,恐不足用。〕今本作《葛稚川集》,劉子駿文。

每疑《古樂府》有〔長跪問故夫〕之語,一日讀《隋志》,至冊後之禮,皇后先拜後起,皇帝後拜先起,乃知古婦人亦伏拜也。

陳無己跋舊詞云:〔晁無咎云:『眉山宮詞,蓋不更此境也。』余謂不然,宋玉初不識巫山神女,而能賦之,豈待更而後知也。予他文未能及人,獨於詞,自謂不減秦七黃九。而為鄉掾三年,去而復還,又三年矣,而鄉妓無欲余之詞者,獨杜氏子勤懇不已,且云:『所得詩詞滿篋,家多蓄紙筆墨,有暇則學書。』使不如言,其志亦可喜也,乃寫以遺之。〕此下原本另起,今據原文移正。古語所謂〔但解閉門留我住,主人不問是誰家〕者,此語東坡《題藏春》兩絕之一。全篇云: 莫尋群玉峰頭路,休看玄都觀裡花,但解閉門留我住,主人莫問是誰家。 蓋無己托為古語耳。

〔按:四庫本亦分為二條,恐是。〕

曾逢邍老於仕宦,所至以嚴憚稱。近有客舉一聯云:〔他日詩侯不敢客,如今到處欲為家。〕曰:〔此逢邍詩也。〕二十五年來,仕於州縣者鮮有能詩,乃知此老風力外,別有深處。

〔按:“詩侯”四庫本作“諸侯”,“深處”四庫本作“勝處”。〕   杜牧之云:〔杜若芳州翠,嚴光釣瀨喧。〕此以杜與嚴為人姓相對也。又有〔當時物議硃雲小,後代聲名白日懸〕,此乃以硃雲對白日,皆為假對,雖以人姓名偶物,不為偏枯,反為工也。如涪翁〔世上豈無千里馬,人中難待九方皋。〕,尤為工致。

嘗見東坡手寫《會獵》詩云:〔向不如皋閒射雉,人間何以得卿卿。〕世所傳本乃作〔不向如皋〕,遂以為東坡誤用如皋為地名,特未嘗見寫本耳。

半山云:〔不知太乙遊何處,定把青藜獨照公。〕乃《上元夜戲劉貢父》詩。貢父時在館中,適與王嘉所載劉向上元夜天祿閣遇太乙降事相契,事見《拾遺記》。原本嘉訛家,今正。故有此句。然此事前人引用已多,特半山用得著題耳。

〔按:“劉貢父”三字四庫本作“貢父”,四部叢刊本《臨川先生文集》卷二十二詩題作《上元戲呈貢父》。〕   前輩作桃花、菊詩雖多,而未見拔俗者。楊元素云:〔清香舊已親陶令,紅艷新能惑阮郎。〕張敏叔云:〔但令陶令長為主,莫遺靈芰錯認伊。〕然世復盛傳一聯云:〔陶令歸來驚色變,劉郎去後笑開遲。〕亦未為勝。但陶令歸來,劉郎去後,乃切對也。

〔按:“靈芸”四庫本作“靈均”。〕

唐人夏日詩,有〔炎風生白羽,畏日隔青油〕,想見歊煩之景,不在林樾之下也。

孟郊集有《四嬋娟》篇,謂花、竹、人、月也。誤見顧況集。

程文若在官,喜抄書,嘗云:〔古人以是為風流罪過,予以李義山『舉白弈棋兼把釣,不離至教事顛狂』之語作對云:『舉白顛狂,不離至教;抄書罪過,抄書當是殺青之訛。要是風流。』〕

東坡詩有云:〔絕勝倉公飲上池。〕誤以長桑君為倉公。

王武子多四言詩,間有五字句,余最愛〔抱甕拙勝〕。此下當有脫文。

〔按:四庫本“勝”後有一“巧”字,據文意當此為五字句。此句逯欽立輯校《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未收。〕   揚州僧坊有谷林堂,乃東坡命名。必至其所,然後知其名之當。棗據詩云: 下窺幽谷底,窈窕一何深。魚動起重淵,鳥驚奮高林。 谷林之名,蓋出此耳。

楊元素《勸酒》詩云:〔何必口辭山簡醉,但教心似屈原醒。〕此語殊可味也。

〔按:“可味”四庫本作“有味”。〕   秦太虛用樂天《木籐謠》〔吾獨一身,賴爾為二〕。作六言云:〔身與杖藜為二,影將明月為三。〕真奇對也。

〔按:“為三”四庫本作“成三”,四部叢刊本《淮海集》卷十一《寧浦書事六首》之五作“對月和影成三”。〕   樂天云:〔眉月晚生神女浦,臉波春傍窕娘堤。〕涪翁用此意作《漁父詞》云:〔新婦磯邊眉黛愁,女兒浦口眼波秋。〕然新婦磯、女兒浦,顧況六言已作對矣。

杜荀鶴詩句鄙惡,世所傳《唐風集》首篇〔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者,余甚疑不類荀鶴語。他日觀唐小人說,見此詩乃周樸所作,而歐陽文忠公亦云耳。蓋借此引編,已行於世矣。

〔九原〕,《檀弓》一作〔九京〕,涪翁兩用之云:〔九京喚起杜陵翁。〕又云:〔百不試,埋九京。〕

東坡名賈耘老之妾為雙荷葉,初不曉所謂。他日,傳趙德麟家所收泉南老人《雜記》,記此事云:〔兩髻並前如雙荷葉,故以名之。〕如荷葉髻,見溫飛卿詞:〔裙拖安石榴,髻嚲偏荷葉。〕

〔按:“雜記記”三字,四庫本作“集記”。“如荷葉髻”,四庫本無如字。〕   五大夫,秦爵名也。封松為五大夫,非特為五株松也。近有題范文正所植鄱陽驛中六《松》云:〔青青六大夫。〕此殊可笑。

都下舊無紅梅,一貴人家始移植,盛開,召士大夫燕賞,皆有詩,號《紅梅集》,傳於世。以半山〔北人初未識,渾作杏花看〕為冠。後東坡見云:〔何待北人太薄。〕

半山云:〔窗明兩不借,榻淨一籧篨。〕揚雄《方言》〔絲作曰履,麻作曰不借〕。崔豹《古今注》:〔草履曰不借。〕許慎《說文》云:〔綦或作綦,帛蒼艾色。〕《詩》:〔縞衣綦巾。〕未嫁女所服。一曰不借,常所服御,而人皆易有者,皆可謂之不借,不獨履也。然半山所指,乃草履耳。

半山詩有用蔡澤事云:〔安排壽考無三甲。〕又用退之語對云:〔收拾文章有六丁。〕東坡詩有用屈原事云:〔豈意日斜庚子後。〕又用鄭康成夢對曰:〔忽驚歲在己辰年。〕皆天設對也。

秦太虛《與花光老求墨梅書》云:〔僕方此憂患,無以自娛,願師為我作兩枝見寄,令我得展玩,洗去煩惱。幸甚。〕涪翁和昊字韻《梅詩》云: 夢蝶真人貌黃槁,籬落逢花曾絕倒。雅聞花光能畫梅,更乞一枝洗煩惱。 謂此也。

太虛又云:〔僕有《梅花》一詩,東坡為和。王荊公嘗書之於扇。〕有見荊公扇上所書者,乃〔月落參橫畫角哀,暗香消盡令人老〕兩句。涪翁又愛其四句云: 清淚斑斑和在有恨,恨春相從苦不早。甘心結子待君來,洗雨梳風為誰好。 曰:〔《玉台》詩中,氣格高者乃能及此耳。〕

〔按:“太虛又云”四庫本作“秦太虛云”。“曰玉臺”四庫本作“白玉臺”。〕

涪翁云:〔江南野中,有一種小白花。木高數尺,春開,極香,野人號為鄭花。王荊公嘗求此花栽,欲作詩而隔其名,予請名曰山樊。野人采鄭花葉以染黃,不借樊而成色,故曰山樊。『海岸孤絕處,補佗落伽山。』譯者謂小白山,余疑即此花是也。不然,何以觀音老人端坐而不去也。〕此題花光《補題二絕句跋》。翁作《水仙花》詩有〔山樊是弟梅是兄〕,亦謂此也。

太虛《梅》詩末云:〔安得健步遠移歸,亂插繁花向晴昊。〕乃用《蘇端薛復筵簡薛華醉歌》兩句。

豫章諸洪作詩,有外家法律,然不多見於世。舊傳龜父《遊烏遮塔示師川》詩云: 華鯨喚起曲肱夢,行徑幽尋小雨乾。風吹龍沙江流斷,日下烏塔松陰寒。 冰雪照人徐孺子,手提玉塵對西山。安得鴻崖入瓊藥,令我蜚出六合間。 此下原本另提行,今按當合為一條。玉父《寄兄》詩云: 六年作別書頻至,一月相從袂又分。船宿綠波浦邊雨,客行烏泥岡上雲。 陳留風俗尚可道,襄陽耆舊空復論。鴻飛沖天雁翅短,付與燕雀聊同群。

〔按:“鴻崖”四庫本作“洪崖”。此段四庫本分作二條。〕

涪翁跋半山書云:今世唯王荊公字得古人法,自楊虛白以來,一人而已。楊虛白自云〔浮世百年今過半,校他蘧瑗十年遲。〕者,荊公此二帖近之。往時李西台喜學書,題《楊少師題大字院壁後》云: 枯杉倒檜霜天老,松煙麝煤陰雨寒。我亦生來有書癖,一回入寺一回看。 西台真能賞音者,今夫定林寺壁,荊公書數百字,未見賞音者。

〔「王荊公」四庫本無王字。四部叢刊本《豫章黃先生文集》卷二十九有《題王荊公書後》,即此。〕

《澠水燕譚》記張芸叟奉使遼東,宿幽州館中,有題子瞻《老人行》於壁者。聞范陽書肆,亦刻子瞻詩數十首,謂之《大蘇小集》。芸叟題其後云: 誰傳佳句到幽都,逢著君兒問大蘇。莫把文章動蠻貊,恐妨談笑臥江湖。 此乃子由與坡詩。佳句二字,本云家集,坡亦有和篇。所謂〔欲問君王乞鑒湖〕是也。

〔按:“群兒”四庫本作“胡兒”,《澠水燕談錄》卷七《歌詠》此條亦作“胡兒”。蘇軾有《次韻子由使契丹至涿州見寄四首》,其三末句即乞鏡湖云云。蘇轍詩未見。〕   東坡云:〔醉眼炫紅綠。〕此乃〔看硃成碧顏始紅〕換骨句耳。

鹽官倪清,素寶東坡墨跡數軸,如護眼目。縣官數以勢力劫之,卒不可得,取試經行中語,自榜其所居曰〔薄命佳人之館〕

衣冠中有微時為小吏者,作三角亭詩,有〔夜欠一簷雨,春無四面花。〕之語。獻其所事,異之。使學,後果登第,今為郎矣。

東坡愛玉女洞中水,既致兩瓶,恐後復取而為使者見紿。因破竹為契,使寺僧藏其一,以為往來之信,戲謂為調水符,作詩云: 欺謾久成俗,關市有契繻。誰知南山下,取水亦置符。 古人辨淄澠,皎若鶴與鳧。吾今既謝此,但視符有無。 常恐汲水人,智出符之餘。多防竟無及,棄置為長吁。 此當與擇勝亭俱傳於好事者,非確論也。

〔按:“非確論”四庫本作“為推論”。〕   《南史》:丘仲孚喜讀書,常以中宵鐘鳴為限。乃知半夜鐘聲,不獨見唐人詩句。

董慶夫云:〔石懋敏若頃在都下除夜作詩云: 索米長安久倦遊,寂無杯盎洗牢愁。歲除借問除何事,除盡硃顏與黑頭。 人以為有昔人減盡風情之讖,明年果卒。〕懋有《杼林集》行於世,可讀者,皆汪彥章詩也。

暢當詩有云: 酒喝愛江清,餘酣漱晚汀。軟沙欹坐穩,冷石醉眠醒。 四句皆說醉,不覺煩也。

吳融云:〔嘯父知機先憶●,季鷹無事已思鱸。〕按虞嘯父為宋武帝侍中,帝從容問曰:〔卿在門下,初不聞有獻替。〕嘯父家富春,近海,謂帝望其貢獻,對曰:〔天時尚暖,●魚蝦蚱未可致,尋當有所上獻。〕帝撫掌大笑。謂為知機可乎?將子華別有所據乎?

唐人有《訪呂逸人不遇》詩云:〔到門不解題凡鳥,愛竹何須問主人。〕余甚愛其用事,然觀其意,乃大不重其人耳。

昔人有言,詩有三百四病,馬有三百八病,詩病多於馬病,信哉。高子勉能詩,涪翁與之詩云:〔更能識詩家病,方是我眼中人。〕此亦苦口也。

〔按:據文意,三百四、三百八必有一誤,然四庫本文同此,乃不知何者。〕   王立之云:〔潘邠老《望漢陽》詩云:『兩屐上層樓,一目略千里。』說者云著屐豈可登樓,余以為不然。殷浩王胡之徒,秋夜登武昌南樓,聞亟道中屐聲甚夥,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非著屐登樓耶?亟道,今所謂胡梯是也。〕

唐《教坊記》云:〔平人女以容色選入內者,原本女訛奴,今據《教坊記》正。教習琵琶、三弦、箜篌、箏者,原本三訛五,今據《教坊記》正。謂之搊彈家。〕杜少陵詩有〔絃管罷搊彈〕之句。管非搊彈之物,或改為〔絃管罷吹彈〕,或改為〔絃索罷搊彈〕,然皆非本語。

一僧問王茂公云:〔凡花皆經歲復開,東坡何為獨於梅花言返魂香耶?〕茂公云:〔以梅花清絕能醒人,非餘花可比故耳。〕遂引蘇德歌及聚窟洲返魂香事為證。僧來從余借二書驗之,皆與梅花了不相關,遂憾茂公之欺。余為言其事見韓偓《金鑾密紀》,出內廷詩,有〔玉為通體尋常見,香駝運動容易回。〕之語。其題云:〔嶺南梅花,一歲再發。故作此詩,題於花下。〕東坡云:〔返魂香入嶺頭梅。〕僧遂釋然。

劉向《列女傳》,以為《式微》之詩,二人所作,一在中露,一在泥中,衛之二邑也。或者以為聯句始此。

有題金陵永慶招提壁云:〔余從師川同句法,師川舉近詩云:『人言春事已,我言未遽央。試向後湖去,菰葉如許長。』〕

半山酷愛唐樂府〔雨打梨花深閉門〕之句。

半谷云:〔余從半山老人得古詩句法云:『春風取花去,酬我以清陰。』〕

半山嘗於江上人家壁間見一絕云: 一江春水碧揉藍,船趁歸潮未上帆。渡口酒家賒不得,問人何處典春衫。 深味其首句,為躊躇久之而去。已而作小詞,有〔平漲小橋千幛抱,揉藍一水縈花草〕之句,蓋追用其語。

李光祿元亮,兄弟數人皆雋才。元亮作《弔項羽賦》,追古作者。世稱其詩有〔可憐三萬六千日,長作東西南北人〕之句,特中鼎之一臠耳。

〔按:“光祿”四庫本作“光祖”。“中鼎”四庫本作“鼎中”。〕   陸龜蒙有《蓬傘》詩云: 吾江善編蓬,圓者柄為傘。所至以自隨,清陰覆一墠。 自吾為此計,蓑笠●●短。何須詣亭陰,風雨皆足緩。 此三家村擇勝亭耳。

〔按:“蓑笠”下脫二字,四庫本作“義若”。此詩四部叢刊本《唐甫里先生文集》、《全唐詩》未收,《全唐詩補編》收入,然所據《觀林詩話》底本仍奪“義若”二字。〕   元次山自序云:〔帶笭箵而畫船。〕注郎丁、桑荒切,今韻中不收。歐文忠公與涪翁皆於清字韻壓。

〔按:“郎丁”四庫本作“丁郎”。“壓”四庫本作“押”。〕   溫庭筠記狐書兩篇,其一詞曰: 正色鴻燾,神司化伐。穹施後承,光負懸設。 哎論吐萌,垠倪斫截。迷腸郗曲,●零霾曀。 雀毀龜水,犍馳御窟。拿尾群狐,袾袾哳哳。 湣用秘功,以嶺以穴。抱薪代櫟,莽野萬茁。 順律則祥,拂倫唯孽。壯虛無有,頤咽蕊屑。 肇素未來,武尋輪轍。 其二詞曰: 五行七曜,成此撒餘。上帝降靈,歲且涒塗。 蛇蛻其皮,君亦神據。九九六六,束身天除。 何以充喉,吐納太虛。何以蔽踝,霞褂雲袽。 哀爾浮生,擲此荒墟。吾復浩氣,還形之初。 在帝左右,道濟忽諸。 題云:應天狐超異科策八道,後文繁雜不載。事見《乾撰子》。東坡喜錄鬼語,便是人道不到處,信哉。

〔按:“鴻燾”四庫本作“鴻濛”。“化伐”四庫本作“化代”。“霾噎”四庫本作“霾曀”。“拿尾群狐”四庫本作“孽尾群禾”。“代櫟”四庫本作“伐櫟”。“六六”四庫本作“大大”。又,此條中小字注四庫本亦有,當係原注。〕   半山《酴醾金沙》詩云:〔我無丹白看如夢,人有硃鉛見即愁。〕孫思邈云:〔苟丹白存於心中,即神靈如不降。〕其用事精切如此。

東坡在湖州,甲寅年,與楊元素張子野陳令舉,由苕霅泛舟至吳興。東坡家尚出琵琶,並沈沖宅犀玉共三面胡琴。又州妓一姓周,一姓邵,呼為〔二南〕。子野賦《六客辭》,後子野令舉孝叔化去,唯東坡與元素公擇在爾。元素因作詩寄坡云: 仙舟遊漾霅溪風,三奏琵琶一艦紅。門望喜傳新政異,夢魂猶憶舊歡同。 二南籍裡知誰在,六客堂中已半空。細問人間為宰相,爭如願住水晶宮。 天池問盧杞:〔願住水晶宮?願為人間宰相?〕杞對曰:〔願作人間宰相。〕遂不得天興有水晶宮之號,故云。

〔按:“門望”四庫本作“聞望”。“天池”四庫本作“天帝”,是,參見《太平廣記》卷六十四〈太陰夫人〉。〕   楊元素疏論半山云:〔臣竅見唐賢,多以所為之文,見其人生平行事,如蓍蔡之不謬。如李紳作《閔農》詩,當時文士稱其有宰相器。韓愈稱歐陽詹亦曰:『讀其書,知其慈孝最隆也。』近世丁謂詩有『天門深九重,終當掉臂入』,王禹你讀之曰:『入公門,猶鞠躬如也。天門豈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後果如其言。臣聞王安石文章之名久矣。嘗聞其詩曰:『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今睹其行事,已頗類矣。願陛下詳其言而防其志。〕

〔按:“生平”四庫本作“平生”。〕   半山晚年所至處,書窗屏間云:〔當時諸葛成何事,只合終身作臥龍。〕蓋痛悔之詞,此乃唐薛能詩句。此條原本誤連上條,今移正。

〔按:四庫本“書”字前有“輒”字。此條與上條相連,似不必強分為二。〕

沈休文《鍾山應西陽王教》一首五章,第四章用兩足字韻。上云:〔多值息心侶,結架山之足。〕下云:〔所願從之遊,寸心於此足。〕一章才四韻,而兩韻同一字。又陸士衡《擬古》一篇,用兩音字。前云:〔思君徽與音。〕後云:〔歸雲難寄音。〕東坡一詩用兩耳字。云:〔二義不同,故得重用。〕又涪翁一詩壓兩朋字云:〔大府佳友朋。〕〔歸鳥求其朋。〕又有一詩用兩扁字韻:〔責任媲和扁。〕〔持斷問輪扁。〕自注云:〔復有此一韻,事異似不類出此也。〕

〔雞鳴高樹巔〕,古縣錄詩也。縣錄當是樂府之訛。而陸士衡陶淵明皆用之。士衡對用〔虎嘯深谷底〕,淵明以對〔犬吠深巷中〕

古人五字,往往句有相犯者。如潘安仁王仲宣皆云:〔但愬杯行遲。〕曹子建應德璉皆云:〔公子敬愛客。〕李少卿云:〔行人懷往路。〕蘇子卿云:〔征夫懷往路。〕左太沖云:〔綠葉日夜黃。〕張景陽云:〔密葉日夜疏。〕《古詩》:〔秋草淒以綠。〕又:〔秋草萋更碧。〕謝玄暉又云:〔春草秋更綠。〕如此者眾,不可悉舉。

〔按:“悉舉”四庫本作“枚舉”。〕   《西征賦》惡謔博字韻一聯云:〔成七國之稱亂,翻助逆而誅錯。〕李善注云:〔錯,七故反,今協韻七各反。〕然今時人讀晁錯為黽錯,七各反,則以為不識字矣。

何邵贈張華云:〔在昔同班列,今者並園墟。〕華答邵云:〔自昔同寮寀,於今此園廬。〕今之酬和者如此,人必以為笑資矣。

江文通學李陵等《雜體》三十首,內學休上人《怨別》一首,有〔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之句,後人便以為休上人語。其末又有〔桂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懷〕之句,唐《東觀記》又以為太子家令沈約詩。所謂文通錦,割截殆盡矣。

〔按:“學”字四庫本作“效”,二字通用。〕   鮑明遠《升天行》云:〔九籥隱丹經。〕李善云:〔《易緯》註:齊魯之間,名門戶及藏器之管曰籥。以藏經而丹有九轉,故曰九籥。〕此可笑也。天門有九,故曰九籥。涪翁云〔九籥天闕守夜義〕是也。

〔按:“夜義”四庫本作“夜●”,當為“夜叉”。黃庭堅詩《何造誠作浩然堂……故作浩然詞二章贈之》即作“夜叉”。〕   世所傳〔一日看除目,終年損道心〕之語,乃姚合《武功縣》詩也。

唐人多作五粒松詩,有以五粒為鬣者。大曆時,監察御史顧惜《我國記》云:〔松樹大連抱,有五粒子,形如桃仁而稍小。皮硬,中有仁。取而食之,味如胡桃,浸酒療風。〕然則松名五粒者,以子名之也。

贈人詩多用同姓事。如東坡贈鄭戶曹云: 〔公業有田常乏食,廣文好客竟無氈。〕又贈蔡子華云: 〔莫尋唐舉問封侯,但遣麻姑為爬背。〕涪翁和東坡詩云: 〔人間化鶴三千歲,海上看羊十九年。〕陳無己贈何郎中云: 〔已度城陰先得句,不應從俗未忘葷。〕唯徐師川贈張仁云: 〔詩如雲態度,人似柳風流。〕尤為工也。又半山與劉發詩云: 〔何妨過我論奇字,亦復令公見異書。〕則又用彼我兩姓事。

杜詩云:〔江蓮搖白羽,天棘夢青絲。〕世不曉其用夢字,余考之,蓋蔓字訛而為夢耳。何遜《王孫遊》〔日碧草蔓絲〕是也。天棘,天門冬也,如蘹香而蔓生。或以為柳,誤矣。

《樹萱錄》云:〔杜工部詩,世傳骨氣高峭,如爽鶻摩霄,駿馬絕地。〕又唐人謂李賀文體,如崇巖峭壁,萬仞崛起。又《摭言》載趙牧效李長吉歌詩,自謂蹙金結繡而無痕跡。

東坡詩有〔灩翻白獸樽中酒,歸煮青泥坊底芹〕,為貶謫者設也。《續仙傳》載一神仙詩,有〔灩翻王母九霞觴,謫向人間作酒狂〕之語,蓋用此耳。灩,一本作踏。

殷芸《小說》載《馬融列傳》云:〔融善鼓琴,吹笛之聲一發,得蜻蛚出吟,有如相和。〕原脫如字,據《續談助》所錄殷芸小說補。蜻蛚,蔡邕《月令章句》以為蟋蟀。馬融《長笛賦》:〔有洛客舍逆旅,吹笛為《氣出精列》、《相和》。〕李善云:〔《歌錄》曰:『古相和歌十八曲,《氣出》一,《蜻蛚》二,古曲。』〕據《文選》,當注作《氣出》一,《精列》二。魏武帝有《氣出》《精列》二古曲。此似有脫字。則殷芸所載,不唯謬甚,亦可笑也。

〔按:“不唯”四庫本作“一何”。“魏武帝”,《文選》卷十八《長笛賦》李善注作“魏武帝集”。〕   丁晉公《築球》詩,世稱曲盡形容之妙。如半山《觀棋》詩云: 旁觀各技癢,竊議兒女囁。諱輪寧斷頭,悔悟乃搏頰。 亦曲寫人情之妙也。

東坡《王平父哀詞》云:〔已知毅豹為均死,未識荊凡定孰存。〕雖拘詩律,易楚為荊。然古人多以荊楚二字互用,如後漢《臧洪論》云:〔可謂懷哭秦之節,存荊則未也。〕亦不云楚而云荊也。

陸龜蒙《謝人詩卷》云: 〔談仙忽似朝金母,說艷渾如見玉兒。〕杜牧之云: 〔粉毫唯畫月,瓊尺只裁雲。〕 〔美似狂酲初啖蔗,快如衰病得觀濤。〕涪翁: 〔清似釣船聞夜雨,壯如軍壘動秋鼙。〕論用事之工,半山為勝也。

〔按:“工”四庫本作“切”。此條引詩未及半山,末乃云“半山為勝”,疑誤。〕

諸晁酬和柳字韻詩,至三四反不困,蓋篇篇可觀。〔世已乏知音,何勞問迭柳。〕尤為工也。

孫興公《天台山賦》有〔赤城霞起而建標,瀑布飛流而界道〕之語,為當時所推。後庚信數用其語,作《瑋禪師碑》云:〔遊極箕張,建標霞起。〕又《襄州鳳林寺碑》云:〔干霄秀出,建霞起●。〕至徐凝作《廬山瀑布》詩云:〔一條界破青山色。〕蓋亦用瀑布界道之語,乃爾鄙惡。

〔按:“建霞起●”四庫本作“建標霞起”。〕   鳳之九苞,一曰口包命,二曰心合度,三曰耳聰達,四曰舌屈伸,五曰色光采,六曰冠矩硃。七曰矩銳鉤,八曰音激揚,九曰腹文戶。涪翁《和蕭元禮》詩云:〔歸鳳求凰振九苞。〕自注乃云:〔苞,尾聲也。〕未詳。

鮑照云:〔傷禽惡弦驚,倦客惡離聲。〕〔斷腸聲裡無形影,畫出無聲亦斷腸。〕蓋以此也。

樂天云:〔近世韋蘇州歌行,才麗之外,頗近興諷。其五言詩文,又高雅閒淡,自成一家之體,今之秉筆者,誰能及之。〕故東坡有〔樂天長短三千首,卻愛韋郎五字詩。〕之句。然樂天既知韋應物之詩,而乃自甘心於淺俗,何耶?豈才有所限乎?

顏魯公云:〔夕照明村樹。〕僧清塞云:〔夕照顯重山。〕顧非熊云:〔斜日曬林桑。〕杜牧云:〔落日羨樓台。〕半山云:〔返照媚林塘。〕皆不若嚴維〔花塢夕陽遲〕也。

〔按:“林桑”四庫本作“鄰桑”。《全唐詩》顧非雄無此句,卷五百三周賀《尋北岡韓處士》有“初日曬鄰桑”句。〕

杜牧詩喜用〔緪〕字:〔半月緪雙臉〕〔如日月緪升〕〔日痕緪翠獻〕〔孤直緪月定。〕

牧又多以竹雨比羽林,《栽竹》詩云:〔歷歷羽林影。〕又:〔竹岡森羽林。〕《大雨行》:〔萬里橫亙羽林槍。〕又:〔雲林寺外逢猛雨,林黑山高雨腳長。曾奉郊官近為侍,分明羽林槍。〕

〔按:“萬里橫亙羽林槍”,中華書局本《歷代詩話續編》點校者注:原作“雲萬里積芽茁”,據《全唐詩》改。四庫本亦作“雲萬里積芽茁羽林槍”。“近為侍”四庫本作“為近侍”,是,杜牧《念昔遊三首》之二:“曾奉郊宮為近侍,分明羽林槍。”又,“郊宮”,此本及四庫本並誤作“郊官”。〕   一日,璉公與余書,紙尾聲批云:〔比雨過,庵前後竹萌戢戢,取以充庖,頗覺有味。因誦東坡『我與何曾同一飽,不知何苦食雞豚』之語。時敏聞同槃,亦云:『白湯澆飯肥腯腯,吃肉一把骨。』相與大笑,噴飯滿案。〕因書及此,庶知庵中亦不寂寥也。

樂府有風人詩,如〔圍棋燒敗絮,著子故衣然〕之類是也。然或一句托一物耳。獨楊元素《荷花》借字詩四韻,全托一物,尤為工也。詩云: 香艷憐渠好,無端雜芰窠。向來因藕斷,特地見絲多。 實有終成的,露搖爭奈何。深房蓮底味,心裡苦相和。

文忠公詩有〔春深桃李作絪縕〕,又〔欲晴花氣漸絪縕〕,一作氤氳。皆麗句也。絪縕,厚貌。今四聲韻。縕,烏昆切,赤之間色。

〔按:小字注四庫本亦有,當係原注。〕

錢伯瞻有侍兒,妙麗為一時衣冠家桃李之冠,故時人號花王,即東坡涪翁賡和蓬字韻詩所謂〔安得春筍手,為我剝蓮蓬〕者也。名倩奴。坡與涪翁詩,皆曰《青人詠》云。

〔按:黃庭堅詩《情人怨戲效徐庾慢體三首》之一云:“莫藏春筍手,且為剝蓮蓬。”所謂“青人詠”或“情人”之誤。〕   《西京雜記》云:〔以酒為書滴,取其不冰。以玉為研,亦取其不冰。〕賀方回詞云:〔羅帷映月,玉研生冰。〕似失契勘。

李覯泰伯,江西人。作《非孟子》書。有高世之論。無盡讀其所作《新成院記》詩云: 昔讀盱川集,嘗聞泰伯賢。新成文刻在,往事野僧傳。 氣格終驚俗,光芒冷貫天。田翁不知價,祇得十千錢。 蓋僧云時以十千潤筆耳。

予家有聽雨軒,嘗集古今人句。杜牧之云: 〔可惜和風夜來雨,醉中虛度打窗聲。〕賈島云: 〔宿客不來過半夜,獨聞山雨到來時。〕歐陽文忠公: 〔芳叢綠葉聊須種,猶得蕭蕭聽雨聲。〕王荊公: 〔深炷爐香閉齋閣,臥聞簷雨瀉高秋。〕東坡: 〔一聽南堂新瓦響,似聞東塢少荷香。〕陳無己云: 〔一枕雨窗深閉閣,臥聽叢竹雨來時。〕趙德麟云: 〔臥聽簷雨作宮商。〕尤為工也。

〔按:"少荷"四庫本作"小荷"。〕

東坡詩有〔厭小人羹〕者,蓋用穎考叔之語:〔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然初不云小人羹也。

反語,其來遠矣,晉宋間尤尚。今都下有三番四番語,亦此類。往過宛丘道中,逆旅壁間見畫一婦人鞋樣,下題云:〔不信但看羊子解,便須信道菊兒姜。〕雖是鄙語,亦殊精絕。

余在都下,嘗對客語古人詩集中,可采而不見傳記者甚多。如杜牧之一絕句,題下注云:〔李鄂州愛酒,性地閑雅。〕一作〔情地閑雅〕,此亦可用。坐有新第者,問予〔情地閑雅〕可對甚,予答云:〔可對『性天高明』。〕旁坐有解其意者,為之絕倒。

〔按:“一作情地閒雅”六字四庫本為小字。〕

《南史》載謝朓長五言詩,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作。〕

又顏黃門記劉孝綽當時既有重名,無所與讓,唯服謝朓。常以謝朓詩置几案間,動靜輒諷詠。

又《談藪》載梁高祖重陳郡謝朓詩,曰:〔不讀謝朓詩三日,口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