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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
持起青天月，照出沧海心。
下有鲛人织绡骊宫阴。
朝一机，暮一机，鲛人织绡泪作丝。
泪珠已竭，织绡成匹，鲛人心苦无人识。
大海上，闻有蓬莱、方丈三神山，金银宫阙照耀洪波间。
琪花瑶草相回环，姑射仙人冰雪颜。
我胡不见空往还？
大海上，何所见？
但见奔云蹑电昼晦冥，黑风掀浪波千层。
中有海豚吹血腥，海神叁目驱水行。
帆倾樯折出复没，长江下瞰波涛黑。
亦有人间父母心，割肝裂肺顾不得。
大海之怒安可测！
悲海客，海客良可哀，乘风跋浪天边来。
扶桑日出东南隈，梦中幻出金银台。
血肉沉埋千丈底，姓名灭没无人记。
海水为坟墓，天风作挽歌。
海客之梦今醒未？
吁嗟海客兮奈尔何！
鲛人歌，声凄恻。
朝朝海边歌，夜夜机上织。
妆得海客梦中黄金丝，织作冰绡寸寸裂。
持赠君，君不识。
西风亠水吹秋黄，云邪树邪俱混茫。
中流点鹭冲寒光，伊何人者浮短舟双？
既非桃花漫引武陵榜，或恐夜雪忽发剡溪狂。
郑国鸡鸣风雨晦，秦人露白蒹葭苍。
岸边星散渔人庄，鸭脚蔽屋遥可望。
中有书声出琅琅，吾知此士非寻常。
弟兄各占东西屋，宾客无分上下床。
酒伴同邀秋浦月，诗题远寄华子岗。
昔闻荻秋先生此曾住，至今俗世犹敦庞。
点瑟之轩雪鸥阁，三百年来谁颉颃？
许家昆季能继起，风流无忝文采邦。
蔡侯静者真无双，一身苦为铅椠忙。
故乡文献半零落，欲从灰死回光芒。
前年访旧到北港，作图记事增慨慷。
吾观此画非漫与，知君好古心难降。
卷图还君意寂寞，明日相从寻漫郎。
焉得卜筑清漳旁，张南周北刘中央。
一笑梦落松影窗。
是日晨，舟抵福清口外，去岸尚数十里。午后风浪大作，余等以海关小汽艇先行。不一二里，风浪转剧，夜色沉沉，不辨方向，欲折回不可，鼓轮强进。几覆溺者无虑数十百次，与风涛搏战数小时，仅乃得达。
十月二十四，岁在庚辰秋。
晨泊闽海外，倦程始一休。
怪石列虎豹，荒波绝凫鸥。
去岸尚州里，极望徒凝眸。
亭午关吏至，侣以戎服俦。
姓名苦盘诘，行李恣爬搜。
日昃风波恶，欲去皆不由。
独许小艇送，亦见遇我优。
大副苦相阻，恶浪大如牛。
何为冒此险，曷不须臾留？
我侪勇贪程，久蛰同傫囚。
闻言曾不顾，箱箧已盈舟。
馀地才容膝，拱坐如猿猴。
同行十余辈，默对无献酬。
况复船骨朽，岁久忘漆髹。
上漏雨簌簌，傍罅风飕飕。
解缆不数里，訇然浪打头。
柁工失主使，一覆几难收。
欲退不可得，欲前道路修。
鼓勇卒盲进，性命轻阳侯。
移时天昏黑，风急雨更稠。
海若故相嬲，舞船如舞毬。
或缓如陨羽，或急如转旒。
或作失手坠，万丈深渊投。
俄然奋一掷，跳空若云浮。
四壁共啾唧，欲唤鲠在喉。
机声出后舱，轧轧增煎忧。
老郭（贻诚。）痛而呻，惊呼出暗陬。
林子（馨侯师。）低眉坐，默祷天垂庥。
我坐执其手，谅不遗我不。
鬼伯去我咫，微闻鼻息咻。
了知必不活，焉能无冀求。
男儿死有地，岂屑壑与沟。
嗟我历百险，亦为升斗谋。
此时灯影下，道远思悠悠。
妻子夜不寐，转侧风雨愁。
安知千里外，乃逐波臣游！
忽然心断绝，步步临九幽。
偶尔浪稍定，又觉生意抽。
生死俄万变，眩转盘中骰。
舟子亦旁皇，疾进无他筹。
时时探首望，沉绵冀自瘳。
良久风势挫，不与先时侔。
忽闻岸上语，失喜相挽搂。
二鼓到海口，四无灯火楼。
觳觫立檐下，相顾如病鹙。
投止得贤主，进我粥一瓯。
人情穷易好，气血皆和柔。
夜深上小阁，单枕无衾裯。
梦中屡起坐，塞耳风涛齁。
当年出门游，累月无一书。
无书亦不忆，心知两何如。
今我隔山海，慰情唯一纸。
斜封字数行，到手千金比。
开缄何所有，闵我行路难。
又说家中事，旁皇起长叹。
小儿不见爹，念爹常在口。
牵娘出门望，待爹来吃酒。
岂独儿忆爹，我亦念而翁。
衰年走风雪，所为救困穷。
世乱迫饥驱，不得依骨肉。
有家难坐守，有书难坐读。
注：夫人夏瑞英（1902—1984），亦嘉善人。
久雨苦昏垫，晴鸠唤杖藜。
茆茨八九家，适与幽襟期。
野香岭路半，斜照松门西。
四山围匼匝，一径通逶迤。
篱边桃蕊红，树里山禽啼。
樵响落晴翠，麦风度远陂。
淹留茶梦惬，惝恍花源迷。
耕凿长子孙，勿言生事微。
阴崖凿翠开户牗，攀林踏磴时一来。
鸾骖鹤驾意不远，市声到此风吹回。
山川聚米吾能画，奔凑朝东如阵马。
砂瓶自煮岩窦泉，便不吟诗已潇洒。
道人手种苍龙成，晴檐忽堕风雨声。
溪南月出晚天净，白云一片来无名。
山楼十日雨，湿菌生牛屋。
墙柳摇新黄，园莽森寒束。
朝筇踏径泥，夜枕喧檐瀑。
单觞寂不御，旧帙翻已熟。
所思其如何，窗枝媚幽独。
苦迟尺一书，夕梦淞波绿。
前度别君时，念当千里行。
高斋坐秋雨，离思忽已盈。
千钧压愁担，决去转觉轻。
子笑挽我坐，小留待晚晴。
今来千里外，春雨暗山城。
挑灯梦蛾绿，复此夜窗听。
今雨非夕雨，今情逾昔情。
得书尚不易，见面何由能。
